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将整个客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形。左航站在光影交界处，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他人领域的幽魂。这个公寓过于整洁，过于空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不知名香薰的混合气味，没有一丝烟火气，更像一个设计精良的样板间，或者说……一个升级版的囚笼。
郑祥宇已经离开了，在天亮之前。只留下一句“不要出门，等我消息”，以及冰箱里码放整齐的矿泉水和能量棒。她甚至没有告诉他Wi-Fi密码。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缩小的城市街景。车辆如甲虫般蠕动，行人似蝼蚁。这里足够高，足够安全，也足够……孤独。比他那间被窗帘封锁的公寓，更让人窒息。在那里，他至少还能选择拉开窗帘，哪怕只是一瞬。而在这里，连空气都仿佛被郑祥宇的意志过滤过，只剩下绝对安全的真空。
他尝试回想昨夜十八巷的细节——那个玩偶纽扣眼睛的反光，缝隙中衣角的颜色，铁门锈蚀的纹路……但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砂纸，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郑祥宇抓住他手臂时的力道，和她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异常清晰。
她生气了。真正的，超出专业范畴的怒气。
这个认知让左航心底泛起一丝奇异的波动。他原以为她是一台没有情绪的精密仪器。可现在，这台仪器因为他的“不专业操作”而出现了短暂的过载。
他抬手，摸了摸被她攥过的手臂，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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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氏大楼，十七层。
郑祥宇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摆着一份刚送来的初步检测报告。关于那个兔子玩偶。
玩偶本身很普通，廉价涤纶填充物，生产年份久远，无处溯源。关键在于，技术部门在玩偶撕裂的耳朵内侧，靠近填充物的纤维上，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生物痕迹——不是左航的，也并非陈默档案中留存的旧样本（她动用权限进行了紧急比对）。
属于一个未知的第三者。
而且，玩偶身上沾染的多种微量物质，包括特定的霉菌孢子、金属微粒和一种罕见的工业润滑剂成分，与十八巷17号门把手及周边环境的采样高度吻合。
这证明，玩偶并非随意丢弃，而是确实长时间存在于那个地方，甚至……可能来自那扇门的背后。
对方的挑衅升级了。他们不再只是抛出模糊的提示，而是开始留下更具指向性的“证物”，仿佛在玩一场猫鼠游戏，享受着引导他们一步步接近某个核心的乐趣。
郑祥宇拿起内线电话：“昨晚跟踪我车子的那辆灰色大众，有结果了吗？”
“套牌车，失窃车辆。进入三环后在高架岔路口跟丢了。对方很狡猾。”保镖队长的声音带着挫败。
意料之中。她挂断电话，指尖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对方能精准地在十八巷布局，能跟踪她的车，能渗透公司内部……能量不容小觑。
她调出公司内部权限审计的初步报告，目光扫过几个被标记为“异常访问”的账户，其中一个，属于宣传部那位与王代表私交甚密的中层。但所有的操作记录都天衣无缝，看起来像是正常的业务查询。
太干净了。
她需要更直接的突破口。那个未知的生物痕迹，或许是关键。
她再次拿起电话，接通了一个加密线路：“我需要你做一次更深入的比对。样本我会提供，范围是……公司内部，所有可能与‘启明’或星城区旧案存在间接关联的人员，级别……上不封顶。”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意识到了这个指令的敏感和风险。“明白。需要时间。”
“尽快。”
放下电话，郑祥宇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影随形。她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在数据和分析中构建防线。但这一次，对手似乎总能绕开她的逻辑堡垒，直接攻击她计划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变数——左航。
那个不按牌理出牌，感性、冲动，会因一个旧玩偶而方寸大乱的顶流偶像。
她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左航昨夜在车里，那双混杂着恐惧、倔强和一丝委屈的眼睛。他像一头被困在华丽笼中的幼兽，试图用尚显稚嫩的爪牙撕扯围栏，却不知黑暗中有多少双眼睛正窥伺着他的鲜血。
理性告诉她，保护他的最佳方式，是彻底隔绝，是让他成为一颗安静的棋子。
但某种超越理性的直觉，却在隐隐提醒她，或许……他并不甘心只做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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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里，左航正对着手机屏幕上沈哲发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堆询问信息的提示发呆。他编了个身体不适需要绝对静养的理由，暂时搪塞了过去。
他不能告诉沈哲真相。不能将他拖入这潭浑水。
这种有口难言的孤立感，几乎要将他逼疯。他烦躁地起身，在空旷的客厅里踱步。目光扫过客厅一角，那里放着一架被绒布覆盖的钢琴。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掀开了绒布。是一架保养得很好的斯坦威。
他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他已经很久没有弹琴了，不是工作行程里安排的表演，而是纯粹为自己而弹。肌肉记忆牵引着他的手指，落下。
不是他熟悉的任何练习曲或流行乐，而是一段破碎、压抑、带着不确定探寻意味的旋律，从指尖流淌而出。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带着困惑与挣扎。这是他此刻心境的真实映射，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寄托于音符。
琴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更添寂寥。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公寓门口，一个微小的、伪装成消防烟感器的设备，正将房间内的声音，包括这段即兴的钢琴曲，清晰地传输出去。
在城市某个隐蔽的房间里，一个戴着耳机的男人，正仔细聆听着这段旋律，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安全屋，或许能隔绝物理上的危险。
但那些无形的触须，早已透过最细微的缝隙，悄然蔓延进来。
左航的指尖重重按下最后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余音在空气中震颤。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城市，眼神空洞。
这个囚笼，真的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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