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祥宇的手像铁钳,攥得左航手臂生疼。她几乎是将他拖拽着,踉跄地冲出那条令人窒息的窄巷。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在死寂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与她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车在巷口,黑色,没牌照。”她语速极快,气息因奔跑而微乱,但指令清晰,“低头,别回头。”
左航被她裹挟着,大脑一片空白。方才十八巷里的阴冷鬼魅、那个肮脏的兔子玩偶带来的惊悚、以及缝隙中一闪而逝的衣角……所有画面混乱地交织冲撞,几乎将他的理智撕碎。而郑祥宇的出现,像一道撕裂乌云的电光,蛮横地将他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
巷口,果然停着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如同蛰伏的兽。郑祥宇一把拉开后座车门,几乎是把他塞了进去,自己随即快速绕到另一侧上车。
“走!”她对着驾驶座上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司机低喝。
车子无声地滑入依旧沉睡的街道,速度却在迅速提升。左航瘫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内里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冰凉的战栗。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郑祥宇。
她正抬手,略显急促地将散落的碎发别回耳后,重新戴好那副无框眼镜。动作间,失去了平日一丝不苟的精准。车窗外的路灯飞速掠过,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她没看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和侧窗,像是在确认是否有尾巴跟上。
“你……”左航喉咙干涩,声音沙哑,“你怎么找到我的?”
郑祥宇终于转过头,镜片后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翻涌着压抑的怒意。“你的手机信号最后一次稳定出现在城西,之后进入了信号微弱区。结合‘十八巷’这个关键词,锁定大致范围并不难。”她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左航,在没有安保、没有预案的情况下单独行动,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你将你自己,也将整个团队置于不可控的危险之中。”
她的指责像冰锥,刺得左航缩了一下。那点因她及时出现而产生的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羞愧和一丝恼火取代。“我不去,难道等着他们下一次把东西直接送到我床头吗?!”他声音拔高,带着失控的边缘,“那些东西!那个玩偶!那是陈默的!陈默你记得吗?!他可能……他可能根本就不是自愿离开的!”
他激动地倾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却被她一个冷漠的眼神钉在原地。
“所以,你亲自去验证了你的猜测?然后呢?”郑祥宇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除了证实对方确实有能力精准地利用你的心理弱点,将你引入预设的陷阱,你还得到了什么?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因此暴露更多线索。”
左航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僵在那里。她总是这样,能用最理性的刀,精准地剖开他所有感性冲动的愚蠢。
“那个玩偶……”他颓然靠回座椅,喃喃道。
“我会让人回去取。”郑祥宇打断他,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飞逝的夜景,“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确保绝对安全。对方知道你去了那里,并且,”她顿了顿,声音更沉,“他们知道我来了。”
左航心头一凛。这意味着,对手不仅监视着他,很可能也在监视着郑祥宇的一举一动。
车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引擎沉闷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细微噪音。城市在窗外飞速倒退,霓虹闪烁,却照不亮车内凝重的气氛。
左航看着她冷硬的侧影,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失态,她的急促,她的怒气……或许并不全是因为他的莽撞。更深的原因,是局面正在失控,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展示出了超乎预估的能量和渗透力。连她这样习惯于掌控一切的人,都感到了威胁。
这种认知,比独自面对十八巷的黑暗,更让他感到恐惧。
车子没有开回他的公寓,也没有去公司,而是在城区绕了几圈后,驶入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高档小区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
这是一个装修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空旷的复式公寓,视野极佳,但和陈设一样,透着一种无人常住的冷清。
“这里暂时安全。”郑祥宇关上门,打开灯,暖色的光线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冷冽,“在查清内部问题之前,你住这里。日常用品会有人送来。”
她走到客厅中央,背对着他,望着窗外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肩膀线条依旧绷得很紧。
左航站在门口,看着这个陌生的、显然是属于她的安全屋,心中五味杂陈。他以为自己主动出击,能撕开一道口子,却反而被逼入了更狭小的角落,需要她的庇护才能获得暂时的喘息。
“那个玩偶,”他再次开口,声音低了许多,“还有十七号……里面会不会有……”
“我会处理。”郑祥宇没有回头,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线索,我都会跟进。而你,左航,”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如手术刀般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左航’。忘记十八巷,忘记陈默,忘记今晚的一切。在下一个通告开始之前,把你所有的情绪,收拾干净。”
她的话语,斩断了他所有试图探究的触角,将他重新推回那个名为“偶像”的华丽舞台。
而他深知,舞台之下,深渊依旧张着巨口。只是此刻,能将他与深渊暂时隔开的,唯有眼前这个理性到极致,也复杂到极致的女人。
夜色奔逃,暂得喘息。但风暴,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