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珠顺着发梢滑落,滴在锁骨上,带来一丝清醒的战栗。左航凝视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触碰那个粗糙窃听器时,那种触电般的惊悚与……兴奋。
双重监视。郑祥宇的“保护性”监控,以及敌人阴毒的眼睛。
他被困在一个透明的瓮里,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可能被捕捉、分析、利用。这种认知像硫酸,腐蚀着他最后一点忍耐。郑祥宇要他等,要他安静。可他等来的,只会是更深的窒息。
他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既然他们在听,那他何不……说给他们听?
他需要传递信息,不是给郑祥宇(她的渠道可能已被渗透),而是给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精心设计的、利用敌人耳朵的独角戏。
他走出浴室,没有去看任何可能隐藏摄像头的位置,步履甚至刻意放得有些沉重,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与颓丧。他走到客厅中央,像是耗尽力气般跌坐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压抑的叹息。
沉默。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被寂静放大,透过那小小的黑色塑料片,清晰地传递出去。
然后,他像是终于无法忍受,猛地抓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水杯,作势要砸,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停住,将杯子重重顿回桌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这声响,是他带着哽咽和怒气的低吼,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够了……真的够了……陈默……陈默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
他刻意将“陈默”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痛苦和不解。他在赌,赌对方投入这么多精力,核心目的就是为了“陈默”这个名字背后的东西。
他停下来,像是在平复情绪,实际是在侧耳倾听——当然,他听不到任何回应,但他能想象,耳机另一端的人,正屏息凝神,捕捉着他的每一丝脆弱。
“那些旧东西……照片,玩偶……”他继续喃喃自语,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疲惫的沙哑,“你们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我认识他?证明我知道什么?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他妈当时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孩子!”
他的话语里混杂着真实的委屈(对于被无端卷入的愤怒)和精心伪装的迷茫(对于陈默下落的不知情)。他在引导对方的思路,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同样被往事困扰、却并非知悉核心秘密的受害者。
“十八巷……那地方我早就忘了……那个破玩偶……”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语速变慢,带着不确定,“我只记得……他好像很宝贝那个兔子……有一次,好像是为了抢回它,还跟人起了冲突……在……在练习室后面的杂物间……”
他适时地停顿,留下一个模糊的、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冲突,杂物间。这是他真实记忆里的碎片,但被他刻意模糊了时间、人物和结果。他在抛饵,一个看似零碎、却可能指向某个特定场景的饵。
“后来……后来他就不见了。都说他回家了……谁在乎……”他最后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完美契合了一个在激烈竞争中无暇他顾的练习生形象。
表演完毕。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胸腔里的心脏却狂跳如擂鼓。他不知道这番表演效果如何,是否能误导对方,或者至少,能让他们将注意力从其他方向,暂时转移到那个“练习室后的杂物间”?
他不能确定。这是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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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左航开始他那段“独白”的同时,郑祥宇办公室内,安全屋声音传感器的波形图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她立刻调出实时记录,左航那充满痛苦、愤怒和迷茫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听到他提及“陈默”、“十八巷”、“玩偶”,甚至那个“练习室后的杂物间”,她的眉头紧紧蹙起。
他在做什么?
如此情绪化地、毫无防备地提及这些关键信息?这完全违背了她所有的安全告诫!
一瞬间的愠怒之后,职业的敏锐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这不像是彻底的崩溃,话语里……有种不自然的强调感。尤其是提到“杂物间”时,那刻意的停顿和模糊。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划过脑海——他知道了。他知道有窃听存在,并且,他在利用它?
他在反向传递信息?或者说,在释放烟雾弹?
郑祥宇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左航……他比她想象的更大胆,也更……不计后果。这种方式太冒险了!一旦被对方识破,或者他表演的尺度稍有偏差,都可能引来更直接的打击。
但不可否认,如果他成功了,或许真能扰乱对方的步骤,甚至引出新的破绽。
她快速回到桌前,调出“启明艺术培训中心”的原始建筑布局图。练习室后的杂物间……如果陈默的失踪真有隐情,那里会不会真的藏着什么被忽略的线索?即使左航是在虚构,这个地点本身,也足以吸引对手的注意力。
她必须加快动作。必须在对手根据左航释放的“鱼饵”采取行动之前,找到更实质的证据。
她再次联系技术部门,语气急促:“优先级变更!集中资源,优先比对玩偶上的生物痕迹与赵峰的DNA样本,我需要最快速度的确认!”
同时,她加密通知了安保队长:“安全屋周边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注意任何试图靠近或观察该建筑的可疑目标,特别是……可能对‘启明’旧址熟悉的人员。”
放下通讯器,她看着屏幕上依旧在微微波动的声纹图,眼神复杂。
左航在黑暗中,以自己的方式,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可能烧毁一切也可能照亮前路的火焰。
而她,必须在这火焰失控之前,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光亮。
反向窥听,险棋已落子。这场无声的博弈,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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