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号房间”。
这四个字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郑祥宇精密运转的思维核心漾开一圈又一圈冰冷的涟漪。图纸、照片、保洁员的回忆……所有线索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吸附在这扇尘封的门上。
她没有任何犹豫。指令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夜色:
“行动组A队,目标‘启明’旧址,标记‘17’杂物间。授权等级:破壁。任务:无损勘查,获取门后一切有效信息,包括生物痕迹、微物证、结构异常。遇阻,可采取必要措施。”
“技术组,同步接管‘启明’旧址及周边所有尚存的公共及私人监控节点,覆盖时间从行动开始前推七十二小时,建立反监控屏障。”
“联络组,准备对接可能出现的官方质询,预案启动,‘文化遗产紧急勘查’理由备妥。”
一道道指令在加密频道中无声流淌,化作城市另一端,几辆深色厢式货车悄无声息地滑入城西老城区,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郑祥宇坐镇指挥中心,大屏幕上分割出数个画面:行动组成员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影像、无人机俯瞰的“启明”旧址热力图、以及技术组构建的周边电子监控态势图。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代表己方人员的绿色光点,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迅速而安静地渗透进那栋废弃多年、在夜色中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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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内,左航并不知道外界已然风起云涌。他依旧被困在白色的病房里,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而煎熬。那张纸条被送出去后,仿佛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回应。郑祥宇的“绝对静默”命令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这张病床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个关于“十七”标记的记忆,会不会只是恐惧催生出的幻觉?那个潦草的红色数字,是否真的存在过?万一他传递了错误的信息,会不会将郑祥宇引入更危险的歧途?
各种纷乱的念头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理智。他只能死死盯着天花板,任由监测仪的“嘀嗒”声,一遍遍凌迟着他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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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旧址内部,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的气味。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布满涂鸦和剥落墙皮的走廊。行动组成员脚步轻捷,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沿着左航描述和图纸标注的路径,快速向三楼东侧推进。
“A队报告,已抵达目标楼层。通道清空,未发现近期活动痕迹。”
郑祥宇的声音透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继续推进,目标房门。”
光柱扫过走廊尽头一扇格外斑驳的木门。与其他房门不同,这扇门的门轴锈蚀严重,门板上却意外地干净,没有太多涂鸦,只有那个几乎褪成暗褐色的、潦草的红色数字「17」,在光线照射下,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沉寂。
门把手上,挂着一把老旧的、但并非原配的黄铜锁。
“锁是后换的,型号与建筑同期设施不符。”行动组长低声汇报,同时示意身后的技术专家上前。
专家取出工具,没有发出太大响动,几分钟后,锁芯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锁已解除。”
“开门。注意防护。”郑祥宇指令简洁。
两名队员上前,一左一右,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空旷的建筑内部回荡,仿佛惊醒了沉睡多年的幽灵。
门后的景象,透过头盔摄像头,清晰地传回指挥中心。
那不是想象中堆满杂物的混乱空间。
房间出乎意料地……空荡。
大约十平米见方,墙壁同样斑驳,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但在房间中央,没有任何废弃的教具或杂物,只有几件东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秩序摆放着:
一把木质椅子,椅背笔直,正对着门口。
椅子前方,放着一个陈旧但擦拭得很干净的兔子玩偶——与左航描述、以及在十八巷发现的玩偶一模一样,只是这个看起来更破旧,一只纽扣眼睛已然脱落,另一只歪斜地挂着。
而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正对着椅子的那面墙。
那面墙上,没有窗户,却镶嵌着一面巨大的、边缘已经泛黑氧化的老式单向玻璃镜。镜面蒙着灰,但依旧能模糊地映出闯入者惊愕的身影,以及他们手中晃动的手电光柱。
这根本不是一个杂物间。
这是一个……观察室。或者说,审讯室。
“发现单向镜。镜后应有空间。”行动组长声音紧绷,立刻指挥队员检查镜面两侧墙壁,“寻找暗门或通道。”
郑祥宇看着屏幕上那面巨大的、如同沉默巨眼般的镜子,心脏缓缓沉了下去。她明白了。“十七号房间”不是一个存放物品的地方,它是一个舞台,一个被窥视的牢笼。陈默,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人,曾坐在这把椅子上,面对这面镜子,而镜子的另一边……
“报告,右侧墙壁发现异常,有隐藏合页痕迹!”队员的声音带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
“小心开启。”
墙壁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后面是一条狭窄、阴暗的通道,通向镜子背后的空间。
那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只有几平米,里面除了一张积满灰尘的桌子,一把椅子,以及桌上一个早已停止工作的老旧音频接收器外,空无一物。
但就在那张桌子下方的角落里,技术专家用特殊光源照射后,发现了一个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小的黑色物体——一个老款的、电池早已耗尽的微型窃听器残骸。
而在房间门口的地面上,专家还采集到几枚与杂物间内不同、相对清晰的脚印痕迹,以及一缕卡在腐朽门框木刺上的、极细微的深蓝色羊毛纤维。
“取证完成。所有发现物封存。”行动组长汇报。
“撤离。清除进入痕迹。”郑祥宇下令,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屏幕上那面单向镜最后的影像上。
镜子模糊地映出行动队员撤离的背影,也仿佛映出了多年前,那个坐在椅子上,抱着兔子玩偶,可能正被某个躲在暗处的人,冷静观察、评估、甚至……逼迫的沉默少年。
陈默。
左航记忆里那个模糊的冲突,那个“十七”的标记,那把椅子,这面镜子……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启明”这座看似培养梦想的殿堂,其内部隐藏着一个系统性的、针对特定练习生的观察与控制体系。而陈默,很可能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他的失踪,绝非偶然。
而左航,因为当年无意中接近了这个秘密,如今便成了必须被清除的隐患。
行动组悄无声息地撤离,如同从未出现过。黎明的曙光开始涂抹天际,将“启明”旧址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也照见了那扇被重新掩上的、标记着“17”的房门。
门内的秘密暂时重归黑暗,但通往真相的路径,已被血腥撬开。
郑祥宇看着技术组发回的初步报告:深蓝色羊毛纤维初步判断来自某种高档面料,与赵峰常穿的某品牌西装材质吻合。而那枚老旧窃听器,其型号活跃于七年前,与陈默失踪时间点高度重合。
证据链,正在收紧。
她拿起加密通讯器,准备联系那个在病床上煎熬的人。是时候,让他知道一部分真相了。镜中之影已然显现,接下来,就是要找出那个一直躲在镜子后面的人。
而她有种预感,这个人,离她,或者说离左航,非常非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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