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深处,夜色如墨。阮夜阑坐在书桌前,翻着手中的兵防图,烛光将他的侧脸映得柔和而苍白。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图纸的一角,眉头微蹙。
门被推开,枭笑天走了进来。他肩上的披风还沾着夜露,脚步沉稳,却在靠近时放轻了些。
“还没睡?”他站在桌边,目光落在阮夜阑的手上。
“你不是也没睡。”阮夜阑没抬头,声音淡淡的,像是随口应答。
枭笑天没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张兵防图上。片刻后,他伸手拿过图纸,仔细看了几眼,忽然道:“你对这些感兴趣?”
阮夜阑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你带我来军营,不就是让我学这些的吗?”
枭笑天沉默了一瞬,随即把图纸放下,走到窗边站定。夜风拂动他的衣襟,也吹乱了他鬓角的碎发。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阮夜阑抬起头,眼神微怔,“什么意思?”
“别装傻。”枭笑天转过身,目光锐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晚上出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换了衣服,去了城东的旧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书童?”
阮夜阑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听他说的不过是寻常闲话。
“你知道什么?”他问。
枭笑天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他面前,俯视着他,“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知道你和‘夜莺’有关系。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阮夜阑轻轻一笑,“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枭笑天看着他,眼神复杂。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伸出手,扣住了阮夜阑的腕子。
力道并不重,却足够让他动弹不得。
“因为我舍不得。”他说。
阮夜阑的笑容凝在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做了什么。”他低声说,“可你还是不肯放手。”
枭笑天的手指收紧了一些,声音却低了下来,“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阮夜阑垂下眼帘,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枭笑天。”他轻声道,“你太执着了。”
“我不怕执着。”他低声回应,“我只怕你离开。”
阮夜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你留不住我的。”
“我能。”枭笑天的眼神坚定,“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让你走。”
“可我已经不属于这里了。”阮夜阑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声音平静,“你抓得住我的人,却抓不住我的心。”
枭笑天的呼吸一滞,手指猛地收紧。
“你以为我真的对你没有感情?”阮夜阑继续说道,语气依旧温和,“可那只是演戏。就像你现在抓住我,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闭嘴!”枭笑天猛地将他拉近,几乎将他整个人压在桌上。
阮夜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震得一愣,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你想做什么?”他问。
“你说呢?”枭笑天的声音低哑,眼神里透出一丝怒意和不甘。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阮夜阑的衣领被他扯松了一些,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你不是一直想控制我吗?”阮夜阑忽然笑了,“现在机会来了。”
枭笑天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转身朝门口走去。
“明天一早,跟我去一趟城东。”他说。
“做什么?”阮夜阑问。
“你不是想去那里吗?”枭笑天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再偷偷行动。”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真要走,就光明正大地告诉我。”
阮夜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枭笑天带着阮夜阑来到城东一处废弃的宅院。这里曾经是“夜莺”组织的秘密据点,如今已被段怀瑾派人封锁。
“你带我来这里,就不怕我趁机逃走?”阮夜阑站在门口,语气平静。
“你不会。”枭笑天淡淡地说,“因为你还没找到你想找的东西。”
阮夜阑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不傻。”枭笑天走上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但我不想逼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你。”
阮夜阑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进院子。
院子里杂草丛生,墙角堆满了破败的杂物。阮夜阑蹲下身,从一堆废纸中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
“这是……”他皱眉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找到了?”枭笑天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
“你早就知道这地方藏着什么。”阮夜阑缓缓站起身,眼神锐利,“你故意带我来的。”
“是。”枭笑天承认,“但我没有看。我只想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看。”
阮夜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真是个疯子。”
“我知道。”枭笑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我只疯给你一个人。”
阮夜阑低头再次翻开文件,眼神骤然一冷。
“他们要动手了。”他低声说。
“谁?”枭笑天问。
“段怀瑾。”阮夜阑将文件折好,塞进怀里,“他打算借你的手铲除‘夜莺’,然后除掉你。”
枭笑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太高估自己了。”
“你打算怎么办?”阮夜阑问。
“你觉得呢?”枭笑天反问。
阮夜阑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真的不怕死?”
“我只怕你走。”枭笑天缓缓走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如果你留下来,我愿意和你一起对抗整个世界。”
阮夜阑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枭笑天。”他轻声道,“你太天真了。”
“也许吧。”他笑了笑,“但我不后悔。”
阮夜阑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真想帮我,就帮我做一件事。”他说。
“什么事?”
“帮我救出青雀。”阮夜阑的眼神认真,“她是我在组织里唯一信得过的人。”
枭笑天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点头,“好。”
两人相视一眼,仿佛在这一瞬间达成了某种默契。
远处,乌云压顶,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青石板上落着昨夜的雨,阮夜阑踩着水洼往前走,枭笑天跟在身后两步远。巷子尽头传来早起挑水的妇人哼唱,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你确定她关在段府?”阮夜阑低声问。
“三天前押进后院柴房。”枭笑天的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守卫比往常多了一倍。”
阮夜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你打算怎么救?”
“我引开守卫,你从西侧翻墙进去。”枭笑天从怀里掏出一张草图,“这是段府后院的布局。”
阮夜阑接过图纸,指尖扫过折痕处的墨迹。纸张是军营专用的厚宣,边角还留着被反复折叠的褶皱。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他抬头。
“你昨晚看完文件的时候。”枭笑天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会问青雀的事。”
阮夜阑没说话,把图纸叠好塞进衣襟。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下闷响压在心头。
“今晚子时。”他说。
夜色沉得发黑,枭笑天带着人在东街放火。火星子窜上屋檐时,段府后门果然涌出七八个提水桶的家丁。阮夜阑借着混乱翻过矮墙,落地时膝盖重重磕在石阶上。
柴房里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阮夜阑贴着墙根往前挪,月光从瓦缝漏下来,在泥地上画出一道道银线。
“青雀。”他压低声音喊。
黑暗中传来喘息声,“……夜阑?”
阮夜阑摸到门缝里的铁锁,抽出匕首撬动机关。咔哒一声,门开了条缝。他闪身进去,借着微弱的光看清角落里的人。
青雀满脸血污,左眼肿得睁不开。她看见阮夜阑时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个笑,“你还真敢来。”
“闭嘴。”阮夜阑扶住她的胳膊,“能走吗?”
“死不了。”她撑着墙站起来,踉跄几步又稳住。
外面忽然传来犬吠,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阮夜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守卫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鲜血正顺着砖缝往外渗。
“快走!”门外传来枭笑天的声音。
阮夜阑扶着青雀往外冲,身后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们刚翻上墙头,一支箭擦着阮夜阑耳边飞过,钉进了青雀肩上的布料。
她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阮夜阑咬紧牙,一手托住她腰,纵身跃下高墙。
枭笑天牵着马在巷口等。见他们落地,立刻伸手将两人拉上马背。马蹄声惊醒了整条街,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往南!”阮夜阑喊。
枭笑天挥鞭抽马,马儿嘶鸣着冲进夜色。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
青雀靠在阮夜阑怀里,手指慢慢抓紧他的衣袖。她身上有铁锈味的血气,混着柴房里霉湿的潮气。
“谢谢你。”她低声说。
阮夜阑没说话,只是把她的伤口压得更深一些。枭笑天策马绕过城门,往西山方向疾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于停在一处废弃的庙宇前。
青雀被扶下马时突然笑了,“原来你身边还有这么个大人物。”
枭笑天正在检查马鞍,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青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别乱说话。”阮夜阑拦在两人中间。
青雀耸耸肩,不再多言。她靠在庙墙边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掰开吃。枭笑天生起火堆,把剩下的药膏递给阮夜阑。
“给她上药。”他说。
阮夜阑接过瓷瓶,低头替青雀清理伤口。火光映在三人脸上,明暗交错。青雀忽然开口:
“你知道段怀瑾为什么非要抓‘夜莺’吗?”
阮夜阑手一顿,“说下去。”
“因为他怕你们手里有证据。”青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关于三年前北疆贪腐案的证据。”
枭笑天猛然起身,靴子踢翻了炭火。火星子溅到青雀脚边,她却纹丝不动。
“你胡说什么?”枭笑天声音发冷。
“是不是北疆都司副使李慎之,段大人心里最清楚。”青雀笑了笑,“你们以为段怀瑾是忠臣?他才是幕后最大的黑手。”
阮夜阑握着药瓶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枭笑天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转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灭了火堆最后一丝余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