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消失后,我们在死寂和浓烈的腥臭味中,不知道又躲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邱哥的状态很差,气息微弱,似乎刚才的最后一击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雄三则一直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那滩黑水,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直到邱哥勉强撑起身子,仔细感受了片刻,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周围的邪气……暂时减弱了……它可能……真的去‘出口’等我们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恐惧。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工具间,离开这个该死的工厂!
这一次,迷宫似乎真的解除了。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一条之前从未见过的、相对干净的走廊,墙壁上没有那些诡异的涂鸦和符咒,地面也没有厚厚的积灰。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半开的、锈蚀严重的铁门,门外,竟然透进了久违的、清冷如水的月光!
“出口!”
雄三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狂喜和希望的光芒,他像是重新注入了活力,迫不及待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害怕慢一步那扇门就会消失。
我和邱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冀。我搀扶起虚弱的邱哥,紧随其后。
就在我的脚即将踏出铁门的瞬间,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促使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另一端的阴影深处,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影。
一个是浑身湿透、长发紧贴在惨白脸颊上的小贞,水珠不断从她的发梢和裙摆滴落,在她脚下形成一小滩水渍。她的脸是那种溺死者的青白色,嘴唇发紫,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们。
而另一个,竟然是本应早已被压布机碾成肉泥的老辉!他站在那里,身体完好无损,但脸色同样惨白,眼神麻木,身上还穿着那件熟悉的、印着摇滚乐队logo的T恤。
他们并肩站着,像两个被遗弃的木偶,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我们即将逃离的背影。
然后,老辉那毫无血色的嘴唇,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动了动。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光线昏暗,但我凭借多年的熟悉,清晰地看懂了那个口型:
“快跑。”
一股寒气瞬间席卷全身!我猛地转过头,不敢再看,搀着邱哥,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出了那扇象征着生路的铁门!
外面是工厂荒废的后院,杂草丛生,残破的砖石瓦砾遍地。但头顶是真实的、辽阔的、挂着半轮明月的夜空!夜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拂在脸上,虽然微凉,却无比真实!我们真的出来了!
“我们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哈哈哈!”
雄三激动地仰天大喊,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得很远,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甚至踉跄着向前跑了几步,张开双臂,似乎想要拥抱这自由的空气。
邱哥却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艰难地从布袋里掏出那个古旧罗盘——罗盘上的指针,依旧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速度快得几乎要脱离轴心!
“不对……”
邱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
“我们还没离开……还没离开它的领域!这里……还是它的地盘!”
就在这时,前方那个废弃的、漂浮着厚厚绿藻的消防水池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雄三?”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是另一个小贞!衣服干爽整洁,脸色红润,眼神清澈,与正常人无异,甚至脸上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找到同伴的惊喜:
“雄三!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我刚才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出口!”
她向我们跑来,步履轻快,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
但在距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带着一丝诡异好奇的表情看着我们,露出了一个纯净无瑕的微笑:
“对了,你们当中……谁已经死了?”
我和邱哥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后退一步!只有雄三还愣在原地,脸上带着困惑和一丝欣喜。
“小贞,你胡说什么?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你看,我们出来了!”
雄三向她伸出手,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激动,似乎完全忘记了工具间里那恐怖的一幕,也忽略了邱哥的警告。
月光清冷,如水银般倾泻在地面上,也照亮了那个“小贞”的脚下——
她没有影子。
而在她身后那片浑浊的、泛着绿光的水池里,一具被泡得肿胀发白、五官模糊变形、穿着和她一模一样衣服的尸体,正缓缓地、无声地浮出水面……那张被水浸泡得近乎腐烂的脸,在月光下,和小贞一模一样!
“雄三!别过去!她不是小贞!”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但已经晚了。雄三的手,已经搭上了那个“小贞”纤细而冰冷的肩膀。
在接触的瞬间,雄三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狂喜僵在脸上,变成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你的手……好冷……”
他喃喃道,像触碰到了冰块。
那个伪装成小贞的东西——或者说,地陷灵化身的东西——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嘴角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一直咧到了耳根,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口腔:
“因为……我在水里……泡了太久啊……”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瞬间变成了两个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洞!
无数乌黑湿滑、带着腥臭水草和淤泥的水草,像有生命的触手,猛地从她那两个黑洞般的眼窝和咧到耳根的大嘴里疯狂涌出,瞬间缠上了雄三的脖颈、手臂、身体!
“不——!!!”
雄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就被那些力量巨大的水草猛地拖向那个漂浮着尸体的水池!
邱哥一把拉住几乎吓傻的我,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走!快走!救不了他了!再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我们转身,朝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朝着工厂大院那破败的围墙,没命地狂奔!
身后,传来雄三被拖入水中时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闷的扑通声,以及那东西发出的、混合着水流和诡笑的、非人的咀嚼吞咽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像要炸开,双腿软得像面条,只知道跟着前方邱哥踉跄的身影。
我们翻过倒塌的围墙,穿过那片荒地,一直跑到能看到远处公路微弱灯光的地方,才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