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摊的回声
巷口的旧书摊守了陈老头三十年。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摊在地上的旧书也蒙着时光的灰,封面边角卷翘,像老人皱起的眉头。
这天黄昏,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停在摊前,指尖拂过一本泛黄的《雪国》。“这本多少钱?”他声音清冽,像刚融化的春雪。陈老头抬眼,见他眉眼干净,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袖口整齐地卷到小臂,透着股学生气。“二十。”老头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年轻人付了钱,却没立刻走,蹲下身翻看着其他书。“您在这儿摆了很久了吧?”他随口问。陈老头嗯了一声,从布兜里摸出旱烟,却没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三十年了,从儿子上小学,到现在他在国外成家。”
年轻人笑了笑,拿起一本封面褪色的诗集:“我爷爷也爱收集旧书,可惜他去年走了。”他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像是在触碰遥远的回忆。陈老头看着他,忽然想起昨天整理书时,从一本《唐诗三百首》里掉出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扎着麻花辫,笑得眉眼弯弯。
“这本书,送给你。”陈老头从摊角抽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封面是磨损的牛皮纸。年轻人愣了愣,接过来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些用铅笔画的小画,有巷口的槐树,有卖糖葫芦的小贩,还有一个扎麻花辫的女人。
“这是……”
“我老伴的日记,她走了十年了。”陈老头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生前爱看书,也爱写东西。你刚才说你爷爷,我想,说不定你们都是懂书的人。”
年轻人的眼眶红了,他轻轻合上笔记本:“谢谢您,我会好好保管的。”他掏出钱包,想给些钱,却被陈老头拦住了。“旧东西,遇到懂它的人,比什么都强。”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口的槐树落下细碎的花瓣,落在旧书上,像撒了一层金粉。年轻人抱着书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我叫林墨,是附近大学的学生,以后我常来帮您吧。”
陈老头摆摆手,却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不用,你常来看看书,就好。”
从那以后,林墨果然常来。有时帮陈老头整理书籍,有时听他讲过去的故事。他知道了陈老头的老伴叫秀兰,年轻时是巷口小学的老师,最爱读李清照的词;知道了陈老头年轻时是木匠,手艺精湛,却为了照顾生病的老伴,放弃了去城里发展的机会。
这天,林墨带来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陈老头。“这是我用爷爷留下的木料做的,您把阿姨的日记放进去吧,不容易损坏。”木盒上刻着淡淡的兰花纹,是秀兰最爱的花。
陈老头接过木盒,手指轻轻抚摸着花纹,老泪纵横。“好,好……”他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
深秋的一天,陈老头没来摆摊。林墨心里不安,顺着巷口往里走,找到了陈老头的家。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只见陈老头靠在藤椅上,手里拿着秀兰的照片,已经没了气息。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雪国》,旁边是那个刻着兰花纹的木盒。
林墨默默为陈老头料理了后事。他接手了那个旧书摊,每天黄昏,依旧在巷口摆起摊子。有人问他,这么旧的书,能赚多少钱?他总是笑一笑,像陈老头当年那样,说:“旧东西,遇到懂它的人,比什么都强。”
风穿过巷口,吹动着摊在地上的旧书,书页哗哗作响,像是时光的回声,在诉说着那些被珍藏的温暖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