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声的惊雷

肖尝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林嫣然没有明确拒绝，但那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比直接的疏远更让他无力。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的试探和改变都得不到预期的回应。她依旧会对他笑，会回答他的问题，但那种感觉不一样了，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一层透明的薄膜，看得见，却无法真正触及。

周三的练习赛，林嫣然来了。她穿着简单的校服裙，独自一人坐在场边树荫下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偶尔抬头看一眼赛场。她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也没有刻意关注肖尝孟，就像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阅读，顺便看一场与她无关的比赛。

肖尝孟在场上奔跑，每一次抢断、传球，眼角余光都无法控制地瞥向那个树荫下的身影。她的平静像一种无声的审判，让他每一次运球都显得刻意，每一次得分都失去了些许畅快。他甚至故意在她视线范围内做了一个漂亮的假动作过人，引来队友叫好，可她只是抬眼看了一下，便又低下头去，目光落在书页上。

那本书，比他的比赛更吸引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头刺痛。中场休息时，他咕咚咕咚灌下半瓶水，汗水迷了眼睛，涩得发疼。队友周伟用胳膊撞他，压低声音：“孟哥，你们家然然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闹别扭了？”

肖尝孟烦躁地抹了把脸：“没有。她看书呢。”

“看书？”周伟诧异地挑眉，“跑篮球场来看书？孟哥，不是我说，你家这小妹妹，心思好像没那么好猜了。”

连旁人都看出了不同。

下半场，肖尝孟打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次防守失误，让对方轻易得分，他听到场边传来几声轻微的嗤笑，其中似乎夹杂着林嫣然那个方向传来的、她同桌的低语。他猛地看过去，却只看到林嫣然合上书，站起身，对同桌说了句什么，然后对着他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她又提前走了。

甚至没有等到比赛结束。

肖尝孟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球场出口，夏日的阳光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刺得他眼前发晕。周围的喧闹、队友的呼喊、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仿佛都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被遗弃的嗡鸣声在脑海里回荡。

她不是来看球的。

她只是来履行一个模糊的承诺，或者，是用这种方式，清晰地告诉他——你的世界，我不再是那个必须围着你转的卫星了。

比赛最终赢了，他却感觉输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晚上，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林家楼下。客厅的灯亮着，透过窗帘，能看到林嫣然走动的身影。他站了很久，却没有勇气像小时候那样直接跑上去敲门。

他想起林彦俊自然揉她头发的动作，想起她面对林彦俊时毫无负担的笑容。为什么林彦俊可以？为什么他就不行？

因为他不是她的亲哥哥。

因为他那份想要“独占”的、早已超越兄妹界限的心思，连他自己都开始无法欺骗自己。

那个他小心翼翼藏在“哥哥”身份下的秘密，在那个夏日傍晚，被林嫣然平静而坚决的疏离，照得无所遁形。

它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酝酿已久。

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他尚未察觉时，已在云层中积蓄了足够的力量，终于在这一刻，轰然炸响，将他固守的世界，震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是“哥哥”的身份，而是那个可以理所当然将她圈定为“我的”资格。

夜风吹过，带着凉意。肖尝孟抬头望着那扇窗，第一次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他必须重新去争取，用一种全新的、平等的，甚至可能是他还不熟悉的方式。

而第一步，或许是先正视自己，正视那份他逃避了多年的、真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