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第三章

篮球赛后的几天，一种无形的隔阂像夏日雨后滋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在肖尝孟和林嫣然之间。

肖尝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他依旧会来找林嫣然，但那种理所当然的“拉拽”少了，更多时候是站在门口问：“然然，出去吗？”或者“一起去图书馆？”他甚至开始留意她正在做什么，会不会打扰到她。

这种变化细微却明确，林嫣然能感觉到。她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沉淀。她并不想和他冷战，或者说，她根本无意与他进行任何形式的“战争”。她只是想呼吸，想拥有一片不被“肖尝孟的妹妹”这个身份完全覆盖的空气。

周五放学，肖尝孟等在她教室门口，引来几个相熟同学善意的调侃。“孟哥，又来接你家然然啊？”

肖尝孟有些局促，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应和，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嫣然收拾好书包走出来，对他笑了笑：“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林荫道上，斜阳将梧桐叶的影子投得细碎。沉默蔓延着，不同于以往的舒适自然，此刻的安静里掺杂着太多未明言的情绪。

“那个……”肖尝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下周三我们班和七班有场练习赛，规模不大，就在室外篮球场。你……有空来看吗？”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随便看看就行，不用坐前面。”

他几乎是在推翻自己之前所有的“规定”。林嫣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目光看着前方，耳根却似乎有点泛红。

“嗯，如果有时间的话。”她没有立刻答应，留下了一个余地。

肖尝孟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更紧张了。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走到小区门口，恰好遇到林嫣然的哥哥林彦俊和几个朋友回来。林彦俊比他们大两岁，已经上大学，偶尔回家。

“哟，这不是孟仔和我家小嫣然嘛。”林彦俊笑着打招呼，顺手揉了揉林嫣然的头发，“一起回来了？”

这个动作自然又亲昵，林嫣然笑着躲了躲：“哥。”

肖尝孟站在一旁，看着林彦俊放在林嫣然头上的手，看着林嫣然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心里猛地一刺。一种陈年的、被他刻意遗忘的酸涩感再次涌上心头。

那个公园的下午，那个大男孩的话言犹在耳：“这是林彦俊哥的妹妹，才不是你的呢。”

是啊，无论他如何宣称，林嫣然首先是林彦俊的妹妹，这个血缘的纽带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和替代的。他曾经那么嫉妒林彦俊，以至于在那个下午，因为一句挑拨就轻易放开了她的手，用那种幼稚的方式抗议着某种“不公”。

他现在才模糊地意识到，他后来那么执着地叫她“我家然然”，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更深层的，是一种害怕——害怕她真的如别人所说，从来就不是“他的”。

林彦俊跟妹妹说了几句，就和朋友先走了。肖尝孟还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孟哥哥？”林嫣然唤了他一声。

肖尝孟回过神，看向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他忽然很想问问他，在她心里，他究竟算什么？是邻居哥哥？还是……和林彦俊一样重要的存在？

可他不敢。

他害怕听到那个会让他彻底失落的答案。

“没什么，”他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勉强，“快回去吧。”

他看着她走进单元门，身影消失在楼道阴影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儿时的一次放手，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关于“身份”与“归属”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一直在守护，其实，他可能一直都在争夺。

而林嫣然，走上楼梯时，心里也并不平静。肖尝孟刚才看哥哥的眼神，那一瞬间的失落和复杂，她没有错过。那个缠绕了他们很多年的结，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长大而自然松开，反而以更隐晦、更成年人的方式，盘根错节地生长起来。

她推开家门，将书包放下。窗外，暮色渐浓。她知道，有些问题，逃避无法解决，她和他，终究需要找到一种新的方式，来安放这份变得沉重而复杂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