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篮球赛那天，体育馆里人声鼎沸，混合着塑胶地板的味道和少年们蓬勃的汗水气息。林嫣然最终还是来了，但她没有如肖尝孟所要求的那样坐在第一排“专属座位”，而是悄无声息地混在了侧后方班级同学聚集的区域。

肖尝孟在场上热身，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观众席前排，一遍又一遍。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运球的动作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孟哥，看什么呢？找你们家然然？”队友周伟凑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张望。

“谁找了？”肖尝孟下意识反驳，一个利落的起跳，篮球划出弧线，空心入网，引来一阵欢呼。他享受着这欢呼，心里那点空落却没能被填满。

直到比赛即将开始，他才在侧后方瞥见了那个安静的身影。她正和同桌低声说着什么，侧脸平静，仿佛只是来看一场普通的比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像是被忽视的不满，又像是某种掌控欲落空后的憋闷。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肖尝孟像是跟谁赌气，打得格外凶猛，抢断、突破、上篮，动作充满了爆发力，引得场边尖叫不断。每一次得分，他都会下意识地朝林嫣然的方向瞥去一眼，但她大多时候只是看着赛场，目光沉静，并没有他预想中的专注与激动。

中场休息时，他大汗淋漓地走到场边，接过队友递来的水，目光却锁定了林嫣然的方向。她正微微侧头和同学说话，嘴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意不是因他而起的。这个认知让他心里莫名一刺。

他拨开人群，径直朝她走去。

“然然。”他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喘息，有些沉。

周围的同学声音小了下去，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

林嫣然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孟哥哥。”

“怎么坐这儿来了？前面视野好。”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像是在关心。

“这里挺好的，和同学一起。”她回答得平静，理由充分得让他无法反驳。

肖尝孟看着她，汗水顺着额角滑下。他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他刚才那个漂亮的拉杆上篮，想问她为什么不给他加油，想质问她为什么避开他的目光……但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口，在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注视下，竟一句也问不出来。

“下半场……看着点。”最终，他只干巴巴地挤出这么一句，像是在下达指令。

“嗯。”林嫣然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下半场，肖尝孟依旧表现出色，但那股莫名的火气似乎泄了些，动作间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沉闷。比赛毫无悬念地赢了，队员们欢呼着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拍着他的背。

他拨开人群，再次寻找林嫣然的身影时，却发现她原本的位置已经空了。目光急急扫过喧闹的场馆，终于在大门口看到了她正和同学一起离开的背影，那么干脆，没有丝毫停留。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

他拒绝了队友一起去庆祝的提议，一个人闷头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他不断回想着林嫣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回想着她避开他手掌的瞬间，回想着她那句“不是因为我是你家的”。

她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很多年前那个傍晚吗？

那个他故意松开手，把她一个人丢在公园里的傍晚。那个他因为别的男孩一句话就感到挫败和恼怒，继而选择逃避的傍晚。那个他后来无数次后悔，却又因为骄傲和笨拙，从未正式道歉的傍晚。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后来对她足够好，把她牢牢划在自己的保护圈里，那件事就可以被抹去。他叫她“我家然然”，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亲密，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从未真正放开过她的手。

可现在，他隐隐觉得，他好像错了。

那个他一直以为需要他保护、永远不会离开视线的“小妹妹”，似乎正用一种沉默而坚决的方式，一步步走出他划下的圈子。

而他，站在圈子的中心，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

他抬头看了看B市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闷得厉害。有些东西，好像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已经悄然改变了。而他，还远远没有学会如何应对这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