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内,熏香袅袅,陈设华美却透着一股陌生的清冷。盛墨兰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立于窗前。夜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巍峨的殿宇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轮廓。这里不再是盛家那个可以恣意施展的后宅,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系统新开启的【危机预知(初级)】如同无形的触角,让她对周遭环境保持着极高的警觉。她能隐隐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宫殿内外,无数双眼睛正或明或暗地注视着这里,有好奇,有审视,更有毫不掩饰的恶意。
首要之事,便是梳理披香殿内外人事。皇后派来的掌事女官姓严,面容严肃,行事一板一眼,看似公正,眼神却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考量。副掌事并几个大宫女,来源复杂,有内务府分派来的,也有其他各宫“荐”来的,其中两个眉眼灵动的,系统隐约提示与翔鸾阁关联度不低。
墨兰心中冷笑,张贵妃的手伸得果然长。她并未立刻发作,只如常接受众人的拜见,态度温和却疏离,言语间滴水不漏,只吩咐一切照旧,并未做任何人事调整。她需要时间观察,分辨哪些人可用,哪些人是钉子。
安顿下来的第一夜,并无风雨。但墨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次日清晨,她去坤宁殿向皇后例行请安时,便感受到了那无声的刀光剑影。
殿内妃嫔云集,衣香鬓影。曹皇后端坐凤位,神色平和。张贵妃坐在下首第一位,穿着一身极为鲜艳的石榴红宫装,珠翠环绕,艳丽逼人,见到墨兰进来,她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墨兰依礼向皇后行了大礼,又向位份高的妃嫔见礼。轮到张贵妃时,她亦是规规矩矩。
张贵妃却并未立刻叫起,而是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慵:“哟,这便是新晋的盛贵妃妹妹吧?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怪不得能得官家如此青睐。只是妹妹年纪小,初入宫闱,怕是连宫规都还未曾熟读吧?可莫要行差踏错,辜负了官家和皇后娘娘的恩典才好。”
这话夹枪带棒,既暗指墨兰靠美色上位,又质疑其能力和规矩。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墨兰身上。
墨兰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清晰平稳:“贵妃姐姐教诲的是。妹妹年幼学浅,入宫前家中父母与宫中派去的嬷嬷皆悉心教导宫规礼仪,不敢或忘。日后在宫中,定当时时谨记姐姐提醒,恪守宫规,尽心侍奉官家与皇后娘娘,向各位姐姐多多请教。”
她态度恭谨,将张贵妃的刁难化为“教诲”和“提醒”,既全了礼数,又点明自己并非不懂规矩,更顺势表明了自己安分守己、尊敬上位者的态度。
曹皇后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盛贵妃知礼守份,很好。都平身吧。日后同在宫中,当和睦相处,共同侍奉官家。”
张贵妃碰了个软钉子,见皇后发话,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只是盯着墨兰的眼神,愈发阴冷。
请安结束后,墨兰随着众人退出坤宁殿。张贵妃故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行,压低声音,语气森然:“盛墨兰,别以为得了贵妃之位就能高枕无忧。这后宫,可不是你读几本破书就能玩得转的地方。咱们……走着瞧。”
墨兰脚步未停,目不斜视,只淡淡回了句:“姐姐说的是,妹妹受教了。”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对方只是在谈论天气。
张贵妃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中怒火更炽,狠狠剜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回到披香殿,墨兰屏退左右,只留下那个系统提示与翔鸾阁关联度较高、名唤“柳枝”的宫女在身边伺候茶水。她状似随意地翻阅着书卷,实则暗中观察着柳枝的一举一动。
柳枝手脚麻利,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但眼神偶尔飘忽,尤其是在墨兰提及宫中旧例或某些妃嫔喜好时,她回答得格外流利,甚至能“不经意”地透露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埋藏陷阱的信息。
“听闻张贵妃姐姐最喜牡丹,尤其是一株名为‘青龙卧墨池’的珍品,官家曾特意命人从洛阳移来,养在翔鸾阁暖房中,宝贝得很呢。”柳枝一边斟茶,一边“闲聊”道。
墨兰心中冷笑,这是想引她去动那株牡丹,触怒张贵妃和官家?手段未免太过浅显。
她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而问道:“皇后娘娘平日除了礼佛,可还有其他喜好?我初来乍到,想着备些合心意的礼物,以示尊敬。”
柳枝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墨兰会突然问起皇后,只得含糊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行昭彰,奴婢……奴婢不敢妄揣。”
墨兰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是夜,更深露重。披香殿内一片寂静。墨兰并未安寝,她坐在灯下,看似在读书,实则全力感应着【危机预知】。一种微弱的、带着恶意的悸动,自殿外某个方向隐隐传来。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靠近殿外廊下摆放的几盆名贵兰花,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要有所动作。
是柳枝!
墨兰眼神一厉,并未立刻声张。她迅速回想起来,这几盆兰花是内务府今日才送来的,据说是官家听闻她喜兰,特意赏下的江南名品“玉版白”。若是在她入住第一夜就莫名枯萎或受损,无论原因为何,一个“照料不周”、“辜负圣恩”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好毒辣的手段!不仅要毁花,更要坐实她无能或是不祥!
就在柳枝即将得手之际,墨兰猛地推开窗户,声音清冷如冰:“柳枝,深更半夜,你在做什么?”
柳枝吓得魂飞魄散,手中一个白色小纸包掉落在地,她慌忙跪下,语无伦次:“娘、娘娘!奴婢……奴婢见今夜风大,怕兰花受了寒气,想来……想来瞧瞧……”
“瞧什么?”墨兰走下台阶,捡起那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她凑近鼻尖轻轻一嗅,一股极淡的、带着腐蚀性的异味传来。“这是什么东西?”
“是……是奴婢家乡的一种土方,可以……可以防虫……”柳枝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防虫?”墨兰冷笑一声,“本宫虽不精于莳花,却也知这等腐蚀之物,沾之即伤根茎!你究竟是来防虫,还是来毁花的?!”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凛然的威势,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柳枝磕头如捣蒜,“是……是张贵妃身边的揽月姐姐让奴婢这么做的!她说……说只要事成,就调奴婢去翔鸾阁当差!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娘娘开恩啊!”
她终于崩溃,将幕后主使和盘托出。
墨兰看着脚下抖如筛糠的宫女,眼神冰冷。她没有立刻处置柳枝,而是扬声道:“来人!”
值守的宫人和严女官很快被惊动,匆匆赶来。
墨兰将事情经过简单说明,并将那包粉末和柳枝的供词一并交给严女官。“严姑姑,此事关系重大,涉及诬陷贵妃、毁坏御赐之物,人赃并获,口供在此。该如何处置,还请姑姑按宫规秉公办理,并即刻禀明皇后娘娘。”
她并未越俎代庖,而是将处置权交给了皇后的人,既显示了尊重,也撇清了自己可能滥用私刑的嫌疑,更将难题抛给了皇后和张贵妃。
严女官面色凝重,接过证物,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柳枝,沉声道:“娘娘放心,奴婢即刻去办。”
这一夜,披香殿无人安眠。
次日,宫中便传出消息,披香殿宫女柳枝意图损毁御赐兰花,攀诬贵妃,人赃并获,已移交宫正司严加审讯。而张贵妃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挑唆生事,被皇后下旨申饬,禁足翔鸾阁三日思过。
消息传开,六宫震动。
这位新晋的盛贵妃,入宫不过两日,便以雷霆手段,不仅化解了一场阴损的算计,更反将了气势汹汹的张贵妃一军!其心性之沉稳,手段之老辣,令人侧目。
经此一事,披香殿内外的钉子暂时收敛了许多,宫人们伺候起来也更加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盛墨兰站在披香殿的庭院中,看着那几盆安然无恙的“玉版白”,眼神幽深。
第一回合,她赢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张贵妃禁足期满,必将卷土重来。而皇后那边,态度也愈发微妙。
这深宫之路,步步惊心。
她轻轻抚过一片兰叶,指尖冰凉。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我盛墨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