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墨兰近来总觉得身子惫懒,食欲不振,偶尔还会泛起恶心。她初时只当是操心布局、损耗心神所致,并未十分在意。直到某日清晨,对着一盏平日最爱的牛乳茶竟也闻之欲呕,身旁经验老道的嬷嬷眼神一亮,小心翼翼地上前低声提醒:“娘娘,您这月的信期……似乎迟了有几日了?”
墨兰执勺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所淹没。她立刻宣了太医前来请平安脉。
太医院院判亲自前来,屏息凝神诊了许久,脸上逐渐露出激动而又谨慎的神色,他跪伏在地,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恭喜陛下!贺喜娘娘!娘娘这是……这是喜脉啊!而且……脉象流利如珠,应指圆滑,有力而回旋……这、这似乎是多胎之兆!”
“多胎?”饶是墨兰心性沉稳,此刻也不禁惊呼出声,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赵祯更是直接从御座上站起身,几步跨到墨兰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龙颜之上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与激动!
“爱妃!你……你有了我们的孩儿!还是多胎!”赵祯声音洪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振奋。他子嗣艰难,登基多年,后宫唯有苗婕妤诞下徽柔公主一人,皇子更是半个也无。朝野上下,关于国本之争早已暗流涌动,宗室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那可能的过继名额。如今,中宫皇后竟然有孕,还是多胎!这意味着他赵祯极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嫡子!大宋的江山社稷,有了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快!传朕旨意!皇后有孕,乃社稷之福,普天同庆!赏未央宫上下!太医院需每日请脉,不得有误!宫中一应用度,皆以皇后凤体为要!”赵瀚一连串的旨意下达,整个皇宫瞬间笼罩在一片看似欢腾喜庆的氛围中。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前朝后宫,乃至整个汴京。
宁远侯府内,明兰正在小心翼翼地尝试重新接手核对一部分简单的账目,闻听此讯,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在账册上,污了一大片墨迹。她脸色白了白,心中五味杂陈。墨兰有孕……还是多胎……若生下皇子,她的后位将稳如泰山,盛家、林栖阁将更加势大……而自己与她的仇怨,恐怕永无化解之日,甚至,团哥儿将来……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朱姨娘则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皇后娘娘地位更固,自己这棵大树底下好乘凉;忧的是娘娘如今自有孕事,恐怕暂时无暇他顾,自己在侯府的行动,需得更谨慎才行。她摸了摸自己尚未有动静的小腹,心中暗下决心,定要尽快怀上侯爷的子嗣,才能不辜负娘娘的“厚望”,也为自己挣个真正的依靠。
然而,与未央宫的欢欣和部分人的复杂心思相比,汴京某些深宅大院、宗室府邸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尤其是那些血脉与皇室较为亲近、家中又有适龄优秀子侄的宗室亲王郡王们,此刻个个面色阴沉,如丧考妣。
“多胎?她盛墨兰何德何能,竟有如此福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王爷狠狠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碎片四溅。“陛下无子,这江山社稷,迟早要从我们这些赵氏血脉中择优选立!如今她若生下皇子,还有我们什么事!”
“叔公息怒。”一位中年郡王眼神阴鸷,压低声音道,“有孕而已,生不生得下来,生下来是龙是凤,还未可知呢!多胎……哼,古来多胎生产便是鬼门关,更容易早产、夭折……”
“你的意思是……”老王爷眼中精光一闪。
“宫中虽守卫森严,但百密终有一疏。饮食、香料、衣物、甚至身边之人……机会,总是有的。”郡王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更何况,即便她侥幸生下,婴孩柔弱,一场风寒,一次惊厥,都可能……毕竟,宫里的孩子,难养得很呐。”
“不错!”另一人接口道,“必须早作打算!绝不能让这盛氏女顺利诞下皇子!必要之时……”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杀机毕露,“一尸几命,以绝后患!她有本事怀一次,难道还有本事怀第二次第三次不成?解决了她,陛下年纪渐长,子嗣只怕更难!”
类似的密谈,在几处宗室府邸中悄然进行着。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最阴暗的贪婪与狠毒暴露无遗。他们开始动用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联络可能被收买的太医、宫人,甚至暗中寻觅一些不易察觉的秘药、邪术……一张无形的、充满杀机的网,开始向着未央宫,向着盛墨兰悄然罩下。
赵祯并非对宗室的盘算一无所知。他身处九五之尊,对朝堂后宫的各种暗流心知肚明。皇后有孕,尤其是多胎,触动了许多人最敏感的神经。狂喜过后,便是极致的警惕与担忧。
他立刻加强了未央宫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精挑细选、背景干净、对他绝对忠心的禁军和内侍。皇后所有饮食,必经银针、内侍试毒,所用药材,皆由太医院院判亲自查验、煎熬。所有送入未央宫的物品,无论贡品还是赏赐,都需经过严格盘查。身边伺候的宫人,更是反复筛查,稍有疑点,立刻调离。
他甚至下了死命令:“皇后若有半分差池,未央宫上下,连同太医院当值之人,一律殉葬!”
这道冷酷无比的旨意,让所有伺候的人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即便如此,赵祯依旧无法完全安心。宗室盘根错节,在宫中经营多年,谁知道有没有他尚未查出的暗桩?那些阴私手段,防不胜防。他开始减少处理朝政的时间,尽可能多地陪伴在墨兰身边。批阅奏折也挪到了未央宫的偏殿,几乎是眼不敢眨地看着墨兰,仿佛要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隔绝一切风雨。
“官家,您不必如此……”墨兰看着他日渐憔悴的面容和眼底的乌青,心中亦是复杂。她深知这胎儿的重要性,不仅关乎她的后位,更关乎赵祯的帝位传承,乃至朝局稳定。感受到赵祯那几乎化为实质的保护欲,她一方面觉得安心,另一方面,那冰封的心湖,似乎也因这毫无保留的维护,漾开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无妨。”赵瀚握住她的手,力道坚定,“你和孩儿们,是朕最重要的珍宝。朕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你们分毫。”他的目光投向殿外,带着帝王的森然与决绝,“朕倒要看看,谁敢将爪子伸到未央宫来!”
帝后的严防死守,确实让宗室们的第一次试探性动作(试图在饮食中混入少量性寒之物)失败了,还折损了一个埋藏颇深的眼线。这让他们更加谨慎,也更加焦躁。
“陛下将她护得如同铁桶一般!硬来恐怕不行。”
“那就来软的!皇后有孕,按制其母可入宫探望。那林噙霜是个什么货色?贪婪短视,或许能从她那里打开缺口?”
“还有盛家其他人……总能找到弱点。”
“不错,即便动不了皇后,让她心神不宁,郁结于心,于龙胎亦是有害!”
杀机并未因一次失败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隐蔽和多样。他们如同暗夜中的豺狼,耐心地等待着猎物出现一丝松懈的时机。
未央宫内,墨兰抚摸着微微隆起(因是多胎,显怀较早)的小腹,感受着里面可能孕育着的、决定她和她家族未来的小生命,眼神冰冷而锐利。她自然知道外界有多少人盼着她和孩子不好。
想害她和她的孩子?
那就试试看吧。
看看是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魑魅魍魉手段高明,还是她盛墨兰,以及她身边这位决心护犊的大宋天子,棋高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