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的路上，劳斯莱斯车内死寂得如同坟墓。
苏念紧靠着车门，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顾言深那句“稍后再沟通”，如同最终的审判，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彻底浇灭。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冰冷。
陆宴辞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在他的领域里，她所有的挣扎和努力，都不过是徒劳的可笑表演。
到达公司，苏念如同一个失去牵线的木偶，麻木地跟着他走进总裁专用电梯，回到顶层办公室。
“修改好的公益项目最终版，下班前发给我。”陆宴辞丢下这句话，便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仿佛将她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由他制定规则、她永远无法逃脱的世界。
苏念坐回自己的工位，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公益项目的文档界面。那些她曾呕心沥血构思的创意，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她为之奋斗的机会，最终成了禁锢她的枷锁。
安娜和周明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都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不敢多问。
整个下午，苏念就那样呆呆地坐着，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的位置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临近下班，内线电话再次响起。苏念机械地接起。
“苏念，进来。”陆宴辞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陆宴辞将一份新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语气公事公办：“公益项目的宣传方案需要调整，加入寰宇旗下新出道男团‘星耀’的推广环节，利用他们的流量扩大项目影响力。这是‘星耀’的资料和推广要求，你今晚加个班，把方案整合出来，明早我要看。”
苏念看着那份文件，没有动。
“星耀”是寰宇近期力捧的流量团体，粉丝群体庞大且疯狂。将公益项目与流量捆绑，确实能快速提升知名度，但这与她最初设想的、专注于艺术教育本身的纯粹性背道而驰。这不再是公益，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商业营销。
而且，他让她“今晚加班”。在她刚刚经历梦想被碾碎、心力交瘁的此刻。
见她不动，陆宴辞抬起眼，目光锐利：“有问题？”
苏念缓缓抬起头，看向他。她的眼睛很红，却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
“陆总，”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这个改动，会完全偏离项目的初衷。公益不应该成为流量的附庸。”
陆宴辞嗤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去，眼神带着惯有的嘲弄：“初衷？苏念，你还是这么天真。商业社会，所有的行为最终目的都是利益。公益是名片，流量是工具，我要的是效果，是寰宇品牌价值的提升，不是你的艺术理想。”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转，补充道：“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这个让你施展‘才华’的项目，是谁给你的。听话，按我说的做。”
“听话”两个字，像最后两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念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她的骄傲、她试图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在他眼中，不过是需要被驯服的“不听话”。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英俊、强大、却以摧毁她为乐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宴辞，”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你是不是觉得，只要用资源和权力绑住我，我就永远是你掌心里的玩物，逃不掉，也飞不走？”
陆宴辞眸光一沉，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苏念不再看他，她拿出手机，当着陆宴辞的面，解锁，打开屏幕。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定。
她没有拨打任何一个熟人的电话，而是直接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快速输入了本地一家最高档、以颜值出众著称的男模会所的名字，找到了预订电话。
然后，她按下了拨号键，并且，按下了免提。
陆宴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坐直身体，眼神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猛兽：“苏念，你想干什么？！”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温柔磁性的男声传来：“您好，‘密境’会所，很高兴为您服务。”
苏念无视陆宴辞杀人的目光，对着手机，用一种近乎赌气的、带着明显醉意（虽然她无比清醒）的娇慵声音说道：
“喂？给我开个最好的包间。对，现在就要。”
“还有，把你们这里最帅、最会哄人开心的‘头牌’，给我点两个过来！”
她的声音透过免提，清晰地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里。
电话那头的经理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专业地回应：“好的女士，没问题！请问您几位？有什么偏好的类型吗？”
“就我一个！”苏念抬高了下巴，目光挑衅地看向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陆宴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类型？就要……看起来干净，嘴巴甜，会哄我开心的！钱不是问题！”
“苏念！！！”陆宴辞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甚至通过电话传到了那头。他额角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将她烧成灰烬，“你他妈敢！”
电话那头的经理被这声怒吼吓了一跳，顿时噤声。
苏念却对着手机，甜甜地笑了一下：“就这样，地址我稍后发给你，快点安排哦。”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每一寸都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
苏念将手机收回口袋，迎上陆宴辞那双如同万年寒潭般冰冷刺骨的眼睛。她不再害怕，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悲壮的勇气支撑着她。
“陆总，您吩咐的工作，我恐怕完不成了。”她挺直脊背，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像您说的，商业社会，一切看利益。我现在，有更重要的‘私人事务’需要处理，这关乎我的‘情绪价值’，而我的情绪，现在很不好。”
她将他之前那套“利益论”和“价值论”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至于您给的这一切……”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奢华的办公室，目光最后落回他脸上，带着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疏离，“我消受不起，也……不想要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是什么反应，转身，挺直了那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脊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办公室门口。
她的手握上了冰凉的门把手。
身后，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暴怒咆哮或阻拦。
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死寂。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她亲手点燃了引线，一场足以将她彻底摧毁的风暴，正在她身后无声地凝聚、酝酿。
而她，已经做好了被吞噬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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