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罅？

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混着血腥味钻进嘴角。

我蜷在垃圾箱旁，膝盖抱紧，指甲掐进肉里的痛，压不住的抖。

这巷子黑得就好像个没底的洞。

墙上青苔被雨泡得发亮，滑腻腻的绿黏在砖缝里，透着股阴湿的霉味。

路灯忽闪忽闪的，亮时能看清地面的积水里自己狼狈的倒影，暗时又只剩无边的黑，裹得人喘不过气。

风从巷口灌进来，裹着铁锈味和湿漉漉的寒气，像无数根细针，贴着后背往骨头缝里钻。

我忍不住往垃圾箱旁再缩了缩，那点微弱的遮挡，竟成了此刻唯一的依靠。

忽然有片阴影罩下来。

抬头，看见一个男生撑着伞站在面前，黑色的鞋停在我蜷缩的膝盖前，不远不近。

“还能站起来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刚跑完步的沙哑，落在雨声里，竟格外清晰。

我仰头看他，正好赶上路灯亮起来，暖黄的光勾勒出他下颌清清楚楚的线条，连唇角的弧度都看得分明。

他没戴帽子，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倒添了几分柔和。

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指节分明，手背上还沾着几滴没擦干净的雨水。

我盯着那只手，又看向他手里的伞——雨水正顺着银灰色的伞骨往下淌，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串细密的水花，像在数着时间。

那只手就稳稳地停在我面前，我咬着嘴唇没动。

他没催，只是把伞往我这边偏了偏。

伞面移动的瞬间，我看见他右边的肩膀露在雨里，黑色的外套很快就被打湿，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雨点打在他衣服上，噼里啪啦的。

我看着他湿透的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污的手，犹豫了几秒，还是慢慢伸了出去。

指尖刚碰到他手背的温度，他就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指，力道不重，却足够稳。

站起来时我晃了晃，脚底在积水里打滑，差点栽回去。

他手劲突然大了些，一把拽住我胳膊，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顺着他的力道站稳，鼻尖不经意间蹭到他的袖口，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混着雨水的腥气，竟让人莫名安心。

“谢，谢谢……”我舌头像是压了块冰，连简单的两个字都说得磕磕绊绊。

他没应声，只是把伞柄往我手里塞，掌心的温度顺着塑料伞柄传过来，暖了我冰凉的指尖。

“下雨天，你为什么蹲在垃圾箱旁边？”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关切。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爸打我，我……”话没说完，喉咙就哽住了，剩下的话全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咬着嘴唇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盯着地面——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个小小的水洼。

“我叫许罅，你呢？”他没追问，只是换了个话题，声音依旧温和。

我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几乎被雨声吞没：“陈旺。”

许罅把伞往我这边又偏了偏，自己的右肩已经完全湿透，深色的水渍顺着衣摆往下滴。

他低头看着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沾了星光：“我是一名实习警察，如果你爸爸再打你，从这里左转进巷口五十米，有个派出所。”

他说话时，伞面跟着轻轻晃动，雨珠顺着伞骨滚落，在我脚边溅成细碎的水花，打湿了我裤脚的边缘。

我攥着伞柄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喉咙里堵着的呜咽突然又往上冲，眼眶瞬间就热了。

原来真的有人会在意我的处境，会告诉我该去哪里寻求帮助。

许罅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把伞柄往我手里塞得更紧了些：“这把伞送你了，雨还没停。”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黑色的身影很快融进雨幕里。可没走几步，他的脚步又在巷口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隔着雨传过来：“派出所二十四小时有人。”

我攥着伞柄，站在原地看着他逆着雨幕跑远，黑色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巷口的夜色里，最后只剩一片晃动的光斑。

雨点砸在伞面上，咚咚响，像敲在心上，每一下都带着暖意。

“许罅？”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刚出口就被雨声吞掉了一半。

把伞沿压得更低了些，遮住了半张脸。

风又吹过来，带着湿气和铁锈味，我打了个哆嗦，手却把伞柄握得更紧了——这把伞，是此刻我手里最实在的温暖。

远处传来汽车碾过水洼的声音，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落在我裤脚上，晕开一圈又一圈的痕迹。

我低头看着那片湿痕，又抬头望向巷口许罅消失的方向，慢慢挺直了背脊。

手里的伞稳稳地举着，遮住了头顶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