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场操场闲聊之后，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月考、期中考试接踵而至，空气里都弥漫着紧张的硝烟味。我和温谨言都埋首于题海，那些暧昧的、未尽的言语似乎暂时被搁置在了角落，但某些东西，却在悄然滋长。

比如，他放在我桌上的数学笔记，字迹工整，重点突出，比我自己的不知道清晰多少倍。 比如，在我抱怨食堂的糖醋排骨太甜时，第二天他带来的便当里，会多出一份他妈妈做的、酸甜适中的糖醋小排，被他用“吃不完”的理由分给我一半。 比如，晚自习结束后，他会自然而然地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等到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和我前一后离开教学楼。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有时交叠，有时分离，沉默一路，却并不尴尬。

尹孟宸说我们俩像是在玩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契游戏，谁都不先戳破那层窗户纸。我嘴上否认，心里却清楚，这种若即若离的平衡，脆弱又迷人。

打破平衡的，是期中考试后的那个周五晚上。

班级组织去KTV放松。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鬼哭狼嚎与深情款款并存。我和尹孟宸缩在角落的沙发里，分享着一桶爆米花。温谨言和刘文昊被一群人围着，在玩骰子，笑声不断。

气氛正酣时，不知道谁点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前奏一响，就有人开始起哄。

“温谨言！段瑾瑜！来一个！” “对啊！学霸组合！来一个！” “年级前十的默契，让我们见识见识！”

我瞬间僵住，脸颊爆红，恨不得钻进沙发缝里。尹孟宸在一旁兴奋地掐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看向温谨言，他显然也听到了起哄，手里还拿着骰盅，隔着晃动的人影望过来。灯光昏暗，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就在我拼命摆手想要拒绝，尴尬得脚趾抠地时，温谨言放下了骰盅，在一片口哨和欢呼声中，径直走了过来。他拿起茶几上闲置的麦克风，递了一支给我。

“会唱吗？”他问，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不算大，却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我看着他，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褪去了，只剩下他站在我面前的身影，和那双在迷离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我接过了麦克风。

“勉……勉强吧。”

音乐响起，他开口唱出第一句。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出色，但音准极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我深吸一口气，跟着接上我的部分。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声音发颤，但唱着唱着，渐渐沉浸了进去。

我们并排站着，面对着屏幕，偶尔视线交汇，又很快分开。歌词缠绵，旋律动人，包厢里的喧嚣不知何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我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专注的温度。

唱到副歌部分，有一句需要合唱。我侧过头，准备和他一起唱，却发现他也正看着我。那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他的眼神不再有平时的散漫和戏谑，而是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意味。

我们对着彼此，唱出了那句关于“命中注定”的歌词。

掌声和口哨声瞬间爆发，几乎要掀翻屋顶。我慌忙移开视线，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歌曲终于结束，我像逃跑一样把麦克风塞给旁边的人，跌坐回沙发，拿起饮料猛灌了几口，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

温谨言也被刘文昊他们拉了回去，起哄声依旧不断。

尹孟宸凑到我耳边，激动得声音都在抖：“我的妈！你看到刚才温谨言看你的眼神了吗？拉丝！绝对的拉丝！跟拍偶像剧似的！这还不算实锤？”

我捂着脸，无法反驳。刚才那个对视，太有冲击力了，完全超出了“朋友”或者“同学”的范畴。

后半场，我几乎没怎么抬头，心思全被那个对视搅乱了。直到聚会散场，大家各自回家。

我和尹孟宸同路，走在夜晚微凉的风里，激动的心情才稍稍平复。

“瑾瑜，我觉得……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尹孟宸挽着我的胳膊，语气肯定，“就看你们谁先捅破这层纸了。”

我沉默着，心里乱糟糟的。是喜欢吗？那些若有似无的关照，那个未尽的言语，那个KTV里专注的眼神……一切迹象似乎都指向那个答案。可是，万一又是我自作多情呢？

快到分岔路口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温谨言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吗？】

很平常的一句问候。我回复：【快了】

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儿，最后发过来的却只有六个字：

【今天唱得不错】

我看着那行字，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再次加速。这句话本身没什么，但在经历了今晚的一切之后，它仿佛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我握着手机，站在路灯下，打下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回了一个：

【你也是】

然后，我鼓起勇气，又补发了一条：

【下周还一起打游戏吗？】

发出去的那一刻，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这算不算……一种主动的试探？

这一次，他的回复很快，快得几乎没有犹豫：

【好，我等你】

夜风吹拂着脸颊，带着初夏的微醺。我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五个字，忽然觉得，一直笼罩在眼前的迷雾，似乎被吹散了一些。

我好像，终于看到了一丝确切的、来自他的光亮。而那场属于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或许，就快要迎来它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