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余威像一头不甘心的巨兽，仍在厚重的地壳下闷吼。安全屋内的灯光稳定下来，映照出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一些包装脆弱的物品散落一地，碎裂的玻璃和塑料混杂其中。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一种金属摩擦后的焦糊味。
“先检查结构，尤其是承重点和通风系统。”王弋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走向总控台，那里有独立于主电网的机械仪表，显示着内部气压、温度和基础结构应力数据。
萧战没有异议，立刻开始检查最近的墙壁和天花板连接处。两人分工明确，动作迅捷，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上辈子在废墟里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检查结果让人稍稍松了口气。防空洞的主体结构坚不可摧，只有几处非承重墙出现了细微裂痕，通风系统的主管道完好，只是外部进气口可能需要清理。
接下来是清点物资。损失比预想中要小，主要集中在一些易碎品和堆放不规范的物品上。最重要的食物、药品、武器和能源核心都安然无恙。
“电力系统彻底瘫痪了，EMP的威力比我们预想的更强。”王弋博看着一片漆黑的主控屏幕，眉头紧锁，“备用柴油发电机也受到了影响，启动模块烧了，修复需要时间，而且我们储存的柴油有限，不能轻易动用。”
这意味着，他们暂时失去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也无法使用大部分耗电设备。安全屋从一座现代化的堡垒，退化成了一个坚固的地下掩体。
“优先保障最低限度的照明、内部通风和供水。”萧战迅速做出判断。安全屋有一套备用的手摇发电系统，可以为关键设备提供微弱电力。水是自带的深井泵，但需要电力驱动。
“我去启动手动水泵，”王弋博说，“你去把最重要的物资重新规整，特别是药品和御寒物品。地震之后，温度可能会急剧变化。”
极端天气是天灾的一部分，他们都清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两人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忙碌。手动水泵的摇柄沉重，王弋博赤裸着上身，肌肉绷紧，汗珠沿着脊背滑落，发出规律的嘎吱声，将宝贵的地下水压入储水罐。萧战则默默地将散落的物资分类归位，将药品和保温毯放在最容易取用的地方。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没有多余的交流，却总能预判到对方下一步需要什么。这种默契，并非来自这短短几个月的合作，更像是历经生死后沉淀下的本能。
当最基本的生存秩序重新建立，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两人坐在仓库区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就着冷水啃着能量棒。
“外面的世界……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萧战望着那扇厚重的合金大门，声音有些沙哑。EMP加上这种级别的地震，现代社会脆弱的文明纽带恐怕已经崩断。城市沦为废墟，秩序荡然无存，幸存者将面临最残酷的生存考验。
王弋博沉默着，良久，才低声道：“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仿佛烙印在灵魂里的疲惫。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萧战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
萧战侧头看他。应急灯的光线在王弋博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平日舞台上精致耀眼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冷硬和……苍凉。萧战心中的那个疑问再次翻腾起来——王弋博，你究竟独自背负了多少？
“你之前想说什么？”萧战决定不再等待，“地震前，你想告诉我的事。”
王弋博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半截能量棒，指尖微微用力。
“萧战，”他再次抬起眼时，目光锐利地看向萧战，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萧战一愣。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某个颁奖典礼的后台吗？那时候王弋博还是个刚出道的新人，而他已经贵为影帝，两人只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媒体却借此炒作成了“王不见王”的开端。
“金海棠奖后台，五年前。”萧战回答。
王弋博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不，更早。是在城西的老消防队家属院，十二年前。你大概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跟着剧组来我们院里取景，演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小消防员。有个躲在角落看热闹的小屁孩，差点被掉下来的灯架砸到，是你冲过来推开了他。”
萧战的瞳孔猛地收缩。一段模糊得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挣扎着从脑海深处浮现。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但那太遥远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小男孩的面容早已模糊。
“那个孩子……是你？”萧战的聲音裡充滿了難以置信。
“是我。”王弋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燥热的下午，“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了。后来我进这个圈子，拼命往上爬，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离你近一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艰涩：“上辈子，天灾来临后，我认出你了。我想保护你，就像你当年下意识保护那个陌生的小孩一样。只是没想到……”他没能说下去，但萧战明白那未竟之语——没想到最后会为你而死。
安全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萧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原来如此。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相助，那些无声的守护，背后藏着这样一段渊源。王弋博对他的特别，并非无缘无故，而是源于一场跨越了十多年的执念。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涌，有震惊，有恍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
“所以，你重生回来，第一时间就知道要找我？”萧战的声音低沉。
“嗯。”王弋博承认得很干脆，“我知道你一定会信。而且，只有和你联手，我们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地狱里活下去。”他看向萧战，眼神清澈而坚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我为什么对末日准备得如此充分。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王弋博，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他的承诺，沉重而真挚。
萧战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关切，有坦诚，也有深藏的痛苦和秘密。但唯独没有欺骗。良久，萧战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信你。”他说。这三个字，在末日里，比任何誓言都珍贵。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持续的“滴滴”声，从王弋博手腕上的一个类似手表的小型设备传来。那设备样式古朴，似乎不受EMP影响。
王弋博脸色微变，迅速低头查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不断变化的复杂代码和波形图。
“怎么了？”萧战警觉地问。
王弋博抬起头，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地震只是开始。地壳剧烈活动引发了地磁异常，大气环流正在发生不可预测的紊乱。第一波极端天气……要来了。不是严寒，是超乎想象的……全球性强降雨。”
他看向萧战，一字一句道：
“洪水。灭世级别的洪水，马上就要来了。我们的防空洞，能扛住地震，但未必能扛住水位无限上涨的浸泡和压力。”
新的、更致命的挑战，已迫在眉睫。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和初步揭开的秘密，瞬间被更大的生存危机所覆盖。
萧战站起身，目光投向那扇隔绝内外世界的大门，仿佛能听到外面已经开始响起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那就想办法，”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在我们被淹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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