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终于有了减弱的迹象。那持续了不知多少日夜、令人窒息的轰鸣,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正常的雨声。但对安全屋内的两人来说,这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
王弋博监测到的外部水压,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上升。水位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正沿着山体无声地向上缠绕,逼近那个理论上的临界点。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撑三天。”王弋博指着机械压力表上那条令人心悸的红色刻度线,声音平静,但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的紧张。核心舱是他们最后的堡垒,一旦退守,就意味着活动空间被压缩到极致,生存将更加艰难。
萧战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干电池和手摇发电机的耐久度。“能源撑不了那么久。照明可以再减,但通风和基础监测不能停。”他看了一眼种植区,那株阳光玫瑰的幼苗在微弱的光线下顽强地挺立着,但这象征性的绿色,无法解决迫在眉睫的能源危机。
资源短缺的阴影,比外面的洪水更具体地压迫下来。他们开始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度。每日两餐,变成了口感粗糙的压缩饼干和定量清水。为了节省体力,大部分时间两人都保持静坐或躺卧。
饥饿和寒冷,成了新的敌人。
王弋博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对能量的需求更大。在一次分配食物时,萧战将自己那份压缩饼干掰开,将明显更大的一半,不由分说地塞进王弋博手里。
“我够了。”王弋博想推回去。在镜头前,他们需要保持体型,节食是常事。但现在的节食,关乎生存。
“你需要热量恢复体力。”萧战的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锐利地扫过王弋博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别逞强。我们两个,现在谁倒下去都是麻烦。”
他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冷酷,将关心包装成纯粹的利益考量。但王弋博捏着那块微温的、明显分量更足的饼干,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他低下头,小口却迅速地吃了起来,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夜晚,气温随着雨停而明显下降。地下深处的寒意透过混凝土墙壁渗透进来,单薄的毯子根本无法抵御。为了节省能源,取暖器早已关闭。
两人依旧共享那张床,这是目前最有效的保暖方式。但经历了前一晚的“意外”后,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们背对背躺着,中间刻意留出了一道缝隙,冰冷的空气在那道缝隙中流动。
然而,身体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矜持。后半夜,王弋博先撑不住了,冰冷的脚无意中碰到了萧战的小腿。萧战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躲开。过了一会儿,王弋博似乎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整个后背贴上了萧战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衣物,体温开始缓慢传递。
这一次,谁都没有动。萧战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弋博脊椎的轮廓,甚至能数清他呼吸时肩胛骨轻微的起伏。王弋博则能听到身后萧战沉稳的心跳,像一面可靠的鼓,敲打在寂静的夜里。
这是一种沉默的妥协,也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靠近。生存的压力碾碎了不必要的界限,将两颗骄傲而孤独的心,挤压在方寸之间,强迫他们分享最基础的温暖。
“如果……”黑暗中,王弋博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如果最后不得不放弃这里,你有什么打算?”
萧战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他早已想过无数次。“往高处走。内陆,山区。寻找其他幸存者,或者……建立新的据点。”他的答案很实际,带着上一世积累的生存智慧。
“嗯。”王弋博低低应了一声,“我……可以识别一些东西。我的……‘感应’,对变异生物或者被污染的区域,会有预警。”他谨慎地选择着词语,这是一种变相的坦诚,交代自己的一部分价值,也是一种试探。
萧战没有追问“感应”的具体来源,只是说:“很好。那会很有用。”他的接受如此自然,仿佛王弋博拥有某种超能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份无条件的信任,让王弋博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瞬。他犹豫了一下,更低地补充了一句:“但那种状态,不能持续太久。而且……可能会吸引不好的‘注意力’。”
“知道了。非必要,不使用。”萧战言简意赅地定下规矩。他转过身,面对王弋博的后背,手臂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将两人共享的毯子往上拉了拉,严实地盖住王弋博的肩膀。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温度。
王弋博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拒绝。两人之间那道冰冷的缝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密相贴的、真实的体温。呼吸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禁忌感依旧存在,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但在生存面前,在日益逼近的死亡威胁面前,这层冰,正在被共同的体温一点点融化。
他们不再是影帝和顶流,甚至不再是简单的“同伴”。他们是共享最后一口食物、分享唯一热源、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的共生体。这种关系,危险,亲密,且不容于世。
水位线还在上升。但在这个冰冷的、资源耗尽的囚笼里,某种更加复杂而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它基于生存,却又隐隐超越了生存。
当王弋博终于抵挡不住疲惫,意识模糊地往后靠了靠,将后脑勺轻轻抵在萧战胸前时,萧战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睁着眼,看着模拟窗外那永恒不变的、虚假的星空,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和远方隐约传来的、洪水持续上涨的沉闷回响。
三天。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