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黎明没有带来希望,只带来了不断闪烁的红色警报。机械压力表的指针,颤抖着越过了那条象征极限的红色刻度线。刺耳的蜂鸣声撕裂了安全屋内最后一丝宁静。
“水位超过临界点!上层结构开始渗漏!”王弋博的声音透过蜂鸣传来,冷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早已将最重要的物资——武器、核心药品、少量高能量食物和水——转移到了通往核心舱的竖井旁。
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恐惧。
“放弃上层,进入核心舱!”萧战当机立断,抓起一个沉重的应急背包背在身上,同时将另一份较轻但装着关键工具和药物的背包甩给王弋博。“我断后,你先下!”
王弋博看了他一眼,没有矫情,抓住冰冷的竖井扶手,敏捷地向下滑去。萧战紧随其后,在他进入竖井的瞬间,用力拉下了上方厚重的隔离闸门!
“轰隆!”
闸门闭合的巨响在狭小的竖井通道内回荡,彻底隔绝了上层空间。几乎在同一时间,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汹涌的水流冲击声——上层,失守了。
竖井深不足十米,底部便是最后的核心舱。舱门更加厚重,需要手动转动一个巨大的轮盘才能开启。王弋博先一步到达,用尽全身力气开始转动轮盘。萧战落地后,立刻加入。
轮盘冰冷而沉重,每转动一格都发出艰涩的“嘎吱”声。两人的手臂肌肉贲张,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发。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绝望的气息。
终于,在头顶水压的咆哮声越来越近时,舱门“咔哒”一声,开启了一道缝隙。两人侧身挤入,然后合力从内部将轮盘反向旋转,直到舱门严丝合缝地闭合,将所有的喧嚣和危险,都锁在了那扇厚重的金属之外。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绝对寂静的核心舱内显得格外清晰。
核心舱名不虚传,极其狭小。面积不过十平米左右,层高也很低,萧战这样的身高几乎要碰到头顶的管道。四周是冰冷的金属墙壁,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头顶一盏微弱得可怜的应急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这方寸之地。
这里像极了一个金属棺材。
空气不流通,带着浓重的金属和机油味。唯一的通风口连接着复杂的手动空气循环系统,需要定期操作才能维持基本生存。
王弋博背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刚才的极限操作耗尽了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体力。萧战也靠在对面的墙壁上,平复着呼吸,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着这个最后的避难所。
空间太小了,小到两人即使分坐两端,伸腿也能轻易碰到对方。所有的距离感、缓冲带,在这一刻被彻底剥夺。他们被命运蛮横地塞进了同一个狭小的生存单元里,物理上的靠近,迫使心理上的防线也必须做出调整。
“空气循环系统必须马上启动,”王弋博喘匀了气,哑声说,“这里的氧气储备有限。”
萧战点头,两人又挣扎着站起来,合力摇动那个笨重的手动鼓风机手柄。沉闷的嘎吱声再次响起,一丝微弱的气流开始缓慢循环。
做完这一切,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两人淹没。他们重新滑坐回地面,分享着所剩无几的清水。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比之前更加厚重。不仅仅是疲惫,还有一种劫后余生、却又陷入更绝望困境的复杂情绪。这里比上层更加安全,但也更加令人窒息。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王弋博忽然蜷缩起身体,双臂抱紧了膝盖。
“冷……”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核心舱深埋地下,温度比上层更低,湿冷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
萧战看着他单薄衣衫下清晰的肩胛骨轮廓,没有犹豫。他挪动身体,坐到了王弋博身边,然后伸出手,将他整个圈进了自己怀里。
动作比上一次更加自然,却也因此,更加惊心动魄。
王弋博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浮木,彻底放松下来,将冰冷的额头抵在了萧战的锁骨处。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挣扎,甚至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太近了。
近到萧战能数清王弋博又长又密的睫毛,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和一丝药味。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腔内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递过来,与自己的心跳逐渐同频。
幽绿的灯光下,王弋博的脸部线条显得异常柔和,也异常脆弱。那种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疏离感彻底消失,只剩下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萧战的手臂环着他的肩膀,手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脊背的骨骼。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混合着其他更加汹涌、更加陌生的情感,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在这绝对的孤绝中,怀里这个人的存在感,被无限放大。
王弋博似乎暖和了一些,呼吸渐渐平稳。但他没有睡,只是安静地靠着。良久,他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乎融入了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鸣中:
“萧战……”
“嗯?”
“如果……我们出不去了……”王弋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就这样……也不算太坏。”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萧战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他低头,只能看到王弋博柔软的发顶。这句话里蕴含的意味,太过复杂。是绝望中的安慰?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暗示?
萧战没有回答。他只是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度和重量。理智在告诫他,情感是末世里最危险的奢侈品。但在此刻,在这金属的囚笼里,理智的声音变得微弱。
他闭上眼,下巴轻轻抵着王弋博的头顶。隔绝了洪水,隔绝了危险,也隔绝了整个世界。这方寸之地,仿佛成了宇宙中唯一的孤岛。
而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某些一直压抑着、克制着的东西,正在这极限的压迫下,悄然失控。心跳声,在寂静中,擂鼓般清晰。
禁忌的边界,正在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