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在凌晨两点发出最后一声疲惫的嗡鸣,然后彻底陷入沉寂。德尔塔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发出“哒哒”的声响,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办公桌上的速溶咖啡已经凉透,杯底沉淀着一层褐色的粉末,像极了她此刻混沌的大脑。屏幕上的PPT还停留在第三十七页,“季度营收分析”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刺得人眼睛发疼。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落在桌角的台历上——红色的圆圈圈住了今天的日期,旁边用黑色水笔潦草地写着“deadline”。
作为“星环科技”市场部的一名普通职员,德尔塔的生活就像这台永远在运转的电脑,重复、单调,却又不得不继续。每天早上七点半起床,挤四十分钟地铁,八点五十打卡,然后开始一整天的复制粘贴、数据核对、应对客户的刁难和老板的PUA,晚上加班到深夜,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周而复始。
她常常会在地铁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发呆,会在加班到深夜时望着写字楼外的霓虹失神,心里偶尔会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这样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义?
但这个念头总是转瞬即逝,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便被现实的浪潮淹没。她需要这份工作,需要每月按时到账的工资来支付房租、水电费,来维持这具身体的基本运转。至于意义?或许成年人的世界里,生存本身就是意义。
“终于搞定了。”德尔塔保存好文件,关掉电脑,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时,腰椎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运转。她伸了个懒腰,胳膊肘撞到了桌上的咖啡杯,冰凉的液体洒了出来,在桌面上蔓延,浸湿了几张打印纸。
“该死。”她低咒一声,慌忙抽了几张纸巾去擦。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走廊里感应灯投下的微弱光线,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移动的光斑。
收拾好东西,德尔塔背上双肩包,走出办公室。电梯里的镜子映出她憔悴的模样:眼下挂着浓重的乌青,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两侧,眼神黯淡无光,像一株缺水的植物。她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结果比哭还难看。
“算了,至少可以睡个懒觉了。”她低声安慰自己,按下了一楼的按钮。电梯缓缓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运行的“嗡嗡”声,偶尔传来楼层播报的电子音,单调得让人犯困。
走出写字楼大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与尘埃气息。街道上的车辆已经变得稀疏,只有偶尔驶过的出租车,车灯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长长的光带,然后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路灯昏黄的光线洒在人行道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孤独的问号。
德尔塔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脚步虚浮。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末班车的信息,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没电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看来只能步行回家了,幸好公寓离公司不算太远,也就四五公里的路程。
她沿着熟悉的路线往前走,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传来关东煮的香气。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钱包里的现金不多了,信用卡还没到还款日,还是省着点花吧。
就在她路过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轰隆——”
一声巨响从地下传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破土而出。德尔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路灯杆,心脏狂跳不止。震动还在继续,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细密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
路灯开始剧烈摇晃,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街道两旁的广告牌纷纷坠落,玻璃碎片四溅,发出刺耳的声响。远处的高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人们的尖叫和哭喊,原本寂静的夜晚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地震了?”德尔塔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她想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迈不开步子。震动越来越强烈,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她能清晰地看到地下深处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从地下传来,那声音不像是任何已知的生物能发出的,充满了原始的、狂暴的力量,仿佛能撕裂整个天空。德尔塔的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蹲下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当震动终于平息了一些,德尔塔颤抖着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忘记了呼吸。
原本平整的施工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涌动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液。而在深坑的中央,矗立着一具巨大的、难以名状的残骸。
那残骸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却又远远超出了任何已知生物的范畴。骨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铭文,在暗红色液体的映衬下,泛着幽幽的光泽。骨骼的形状扭曲而怪异,巨大的肋骨像残破的城墙一样向四周伸展,顶端还残留着一些腐烂的、不知名的组织,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铁锈和腐朽的气息,让人作呕。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具残骸的头颅部分——它没有明显的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凹陷的眼眶,里面燃烧着一团暗红色的火焰,像是某种意志的具象化。火焰跳动着,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德尔塔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具巨大的残骸,感受着来自远古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在那具残骸的肋骨之间,插着一把长剑。
那长剑通体幽蓝,剑身狭长,仿佛由月光凝结而成。剑柄上缠绕着某种不知名的丝线,呈现出深紫色,上面镶嵌着几颗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宝石。长剑静静地插在古神残骸的骨骼中,却散发着一股强大的、不容忽视的力量,与周围的诡异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身偶尔会闪过一道幽蓝的光芒,像是在回应着某种召唤。德尔塔的目光被那把长剑牢牢吸引住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涌起,像是好奇,又像是畏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小心!”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德尔塔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猛地往后一拉,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一道暗红色的光线从古神残骸的眼眶中射出,击中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瞬间被炸开一个大坑,碎石飞溅,尘土飞扬。
德尔塔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
女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衣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的头发很长,乌黑亮丽,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遮住了一部分脸颊。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与黑色的风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深邃的黑色,像是蕴藏着无尽的深渊,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对她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线条利落而冷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她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正握着一把短刀,刀鞘上刻着复杂的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中泛着淡淡的银光。
女人低头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德尔塔,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在观察一件熟悉的物品,又像是在等待某种必然的发生。
“你是谁?”德尔塔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发软,根本用不上力气。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投向了深坑中的古神残骸和那把长剑。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暗红色的光线依旧从古神残骸的眼眶中不断射出,击中地面,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大坑。周围的建筑还在不断倒塌,尖叫声和哭喊声响成一片,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走向毁灭。
“待在这里,不要动。”女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它还没完全苏醒,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德尔塔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苏醒?什么机会?
女人没有再解释,她转身朝着深坑走去。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即使地面布满了裂缝和碎石,她也没有丝毫的踉跄。黑色的风衣在她身后展开,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
古神残骸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眼眶中的暗红色火焰变得更加旺盛,嘶吼声也变得更加狂暴。一道道暗红色的光线密集地射向女人,速度快得惊人。
德尔塔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以为会看到女人被光线击中、粉身碎骨的场景,可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当她缓缓移开手指,看到的景象让她再次惊呆了。
女人的身体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那些暗红色的光线击中屏障,便会瞬间消散,化作点点红光,然后消失在空气中。她依旧稳步前行,距离深坑越来越近,距离那具恐怖的古神残骸越来越近。
她的动作优雅而流畅,像是在跳一支危险的舞蹈。她时不时地挥动手中的短刀,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那些弧线精准地击中了古神残骸上的某些纹路。每一次击中,古神残骸都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眼眶中的火焰也会黯淡几分。
德尔塔看得目瞪口呆,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周围的混乱,眼中只剩下那个黑色的身影。这个女人太强了,强得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和这具古神残骸、这把长剑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可她却一个也问不出口。她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女人在末日般的景象中,独自与远古的神祇对峙。
就在这时,古神残骸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它的肋骨疯狂地摆动着,像是要挣脱某种束缚。深坑中的暗红色液体开始沸腾,冒着密密麻麻的气泡,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眼眶中的暗红色火焰猛地暴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火柱,直冲向天空。
“不好。”女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德尔塔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之外的表情。她加快了脚步,猛地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古神残骸的头颅飞去。
她手中的短刀闪烁着耀眼的银光,像是汇聚了所有的光芒。她将短刀高高举起,对准了古神残骸眼眶中的火焰,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
一声沉闷的声响,短刀精准地刺入了火焰之中。暗红色的火焰瞬间剧烈地翻滚起来,像是被泼了冷水的油锅。古神残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哀嚎,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火焰开始迅速萎缩,从巨大的火柱变成了小小的火苗,然后渐渐熄灭。古神残骸的颤抖也慢慢平息下来,它的骨骼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女人从空中落下,稳稳地站在古神残骸的肋骨上。她拔出短刀,刀身上沾染了一些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血液,却又比血液更加粘稠。她甩了甩刀上的液体,然后将短刀插回刀鞘。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原本浓黑的夜色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诡异的红月,散发着不祥的红光,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血色。红月的光芒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妖异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而强大。
女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德尔塔,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些。她朝着德尔塔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
德尔塔的心跳再次加速,她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做什么。是要杀了她?还是要带她走?或者,她只是想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女人走到德尔塔面前,停下了脚步。她蹲下身,与德尔塔平视。她的脸庞离德尔塔很近,德尔塔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类似雪松香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你没事吧?”女人问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德尔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女人,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好奇。
女人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像是勾起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跟我走。”她说道,语气依旧不容置疑。
“去哪里?”德尔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一个安全的地方。”女人站起身,伸出手,想要拉德尔塔起来。她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德尔塔犹豫了一下,看着女人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围依旧混乱的景象。倒塌的建筑、燃烧的车辆、哭喊的人群、远处依旧在闪烁着红光的红月,还有那具已经失去活力的古神残骸。这里确实不安全,留在这里,随时都可能遭遇危险。
而这个女人,是唯一能保护她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很凉,像是冰一样,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德尔塔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纹路,还有一丝微弱的、奇异的波动,像是某种能量在缓缓流淌。
女人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德尔塔便站了起来。她的双腿依旧有些发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女人靠了过去。女人没有推开她,只是顺势扶了她一把,让她站稳。
“走吧。”女人说道,拉着德尔塔的手,朝着远离施工地的方向走去。
德尔塔跟在女人身后,感受着她掌心的凉意和力量,看着她黑色的风衣在夜风中飘动,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她不知道这个女人要带她去哪里,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不知道这个混乱的世界还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但她知道,从握住这个女人的手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或许将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调、重复。
她们穿过混乱的街道,避开倒塌的建筑和燃烧的车辆,朝着城市的边缘走去。红月依旧悬挂在天空,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命运的羁绊。
德尔塔偶尔会回头看一眼那个巨大的深坑,看一眼那具古神残骸和那把依旧插在骨骼中的幽蓝长剑。她的心中依旧充满了迷茫和好奇,可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期待。
她不知道,这只是她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在这个建立在古神残骸之上的世界里,在这场由古神复苏引发的混乱中,她将逐渐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结识更多的古神,经历更多的磨难与考验,最终成长为能够守护这个世界的力量。
而身边这个握着她的手的女人,梅,将是她这段旅程中最重要的伙伴,也是她命中注定的羁绊。她们的故事,将在这个混乱的世界里,一点点展开,书写出一段跨越远古与今生、连接创世与毁灭的传奇。
街道尽头,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地停在那里。梅拉着德尔塔走过去,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德尔塔犹豫了一下,弯腰坐进了副驾驶座。梅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一侧,坐了进来。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越野车缓缓驶离了这片混乱的区域,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红月的光芒透过车窗洒进来,照亮了德尔塔迷茫而又带着一丝期待的脸庞,也照亮了梅平静而深邃的眼眸。
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前方黑暗的道路上。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那些跨越了千万年的记忆,那些与德尔塔相关的片段,那些关于创世与毁灭、关于古神与世界的秘密。
她知道,德尔塔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过去的挣扎与痛苦,忘记了她们之间的羁绊,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这没关系。
她会等。
等德尔塔慢慢想起一切,等她真正觉醒,等她们再次并肩站在一起,面对那些即将苏醒的远古力量,面对那些潜藏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古神残骸,面对这场席卷全球的混乱与危机。
越野车在黑暗的道路上行驶着,像是一艘航行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带着两个命运交织的灵魂,驶向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