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次年深秋，他再去探望时，瑶华递给他一碗莲子羹，轻声道：“蓝先生，我想明年春天去云深不知处看看。”

蓝曦臣心头一震，抬头望她，却见她眼中带着几分期许：“阿兄信里提过，那里的雪很好看，我想替他去看看。”

他压下心底的波澜，温声道：“好，我等你。”可转身准备药材时，却忍不住多备了些她惯用的润肤膏，甚至提前吩咐弟子打扫好暖阁，窗外种上她喜欢的桔梗花苗——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想为她多做些事。

船行至东海之上，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扑在蓝曦臣脸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郁结。他倚着船舷，耳边那细碎的声响此刻竟成了拷问的箴言——阿瑶将阿华托付于你，是让你护她周全，而非让你生出这般逾矩之心。

蓝氏家训“雅正端方”四个字如烙铁般烫在心上，他是泽芜君，是世人敬仰的君子，怎能对亡弟的妹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道义的对立面。

他想起初见瑶华时，她苍白瘦弱，眼中满是对兄长的牵挂与茫然，那是被命运磋磨后的脆弱。他答应阿瑶会护她，是兄长对兄长的承诺，是君子对逝者的责任。这些年的书信与探望，本该是纯粹的守护，可何时起，变了质？

蓝曦臣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他清楚地知道，这份感情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承诺，成了他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将这份悸动悄悄收好，依旧以“蓝先生”的身份，护她岁岁平安。

只是往后的书信，字迹依旧清隽，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探望时的陪伴，依旧平和，却多了些不愿离去的眷恋。他知道这份感情或许永远不能说出口，但只要能陪在她身边，看她平安喜乐，便已足够。

夜里，他躺在船舱里，辗转难眠。脑海中反复闪过画面：春日里她在桔梗花田弯腰浅笑，指尖沾着花粉；台风天里她攥着他的衣袖，眼中满是依赖；方才她提起想去云深不知处时，眼底闪烁的期许……每一幕都清晰得不像话，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开始刻意克制。写信时，删去那些想说的闲话，只留下干巴巴的叮嘱；探望时，刻意保持距离，不再轻易为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不再亲手为她修补窗棂，只让随行弟子代劳。可当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时，他又忍不住心疼，转而又会默默备好她爱吃的桂花糕，悄悄嘱咐邻里多照看她。

矛盾如藤蔓般缠绕着他。他想疏远，怕自己越陷越深，污了这份守护，也负了阿瑶的托付；可又舍不得疏远，怕她孤单，怕她受委屈，怕她察觉到他的刻意而心生不安。

有一次，他在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翻到一卷古籍，上面记载着“发乎情，止乎礼”。他一遍遍诵读，试图用礼法约束自己的心。可合上书卷，脑海中浮现的依旧是瑶华的身影。他问自己，这份感情错了吗？错在他身份不当，还是错在时机不对？

他甚至想过，不再亲自探望，只派人按时送书信与物资。可当第一个月未能成行，收到瑶华字迹略显落寞的信，问他是否安好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第二日便赶往屿安岛。看到她见到他时眼中重新亮起的光，他便知道，自己终究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