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瑶华终究还是在开春时来了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亲自到山门迎接，见她穿着他去年送的素色披风，发间依旧别着那支桔梗纹玉簪，身后跟着简单的行囊，站在漫天飞雪中，像一株悄然绽放的寒梅。他心头一动，下意识想上前替她拂去肩头的雪，手伸到半空却猛地顿住，转而温和道：“路上辛苦了，随我来吧。”

他为她安排的暖阁就在他居住的寒室附近，窗外种着一片新栽的桔梗花苗，泥土里还带着湿润的气息。“这里清静，离膳堂也近，你若觉得不便，随时告诉我。”他说着，将一个暖手炉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了与她的触碰。

瑶华接过暖手炉，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抬眸望他：“多谢蓝先生，一切都很好。”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这里的雪，果然如阿兄信中写的那般好看。”

蓝曦臣颔首，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去：“你先歇息，晚些我让人送膳食来。”

“蓝先生，”瑶华忽然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迟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脚步一顿，后背瞬间绷紧。她竟察觉到了？他强装镇定地回头，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为何会这么说？”

“以前你来看我，会陪我坐很久，听我说岛上的事，还会给我讲云深不知处的趣闻。”瑶华轻轻摩挲着暖手炉的边缘，声音温软，“可这几次，你总像是有心事，话也少了，还总刻意离我很远。”

蓝曦臣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喉结滚动，竟一时语塞。他想解释，想说只是近来事务繁忙，想说只是怕打扰她，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许是我近来有些疲惫，让你多想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暖阁。

回到自己的院落，蓝曦臣取下抹额，疲惫地坐在案前。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她察觉了异常。他害怕这份小心翼翼的疏远会让她难过，更害怕自己再靠近一步，就会失控，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

接下来的几日，蓝曦臣尽量克制着自己，只在送膳食时露面，简单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可夜里，他却会忍不住走到她的暖阁窗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翻书声，确认她安好，才安心离去。

一日午后，蓝曦臣在藏书阁整理古籍，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抬头，看见瑶华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书。“蓝先生，”她轻声道，“这本书里有几处地方我不太懂，想请教你。”

他放下手中的书，压下心头的悸动，温声道：“进来吧，我看看。”

瑶华走到案前，将书递给他。两人并肩站着，她身上淡淡的桔梗花香萦绕在鼻尖，蓝曦臣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他刻意放缓语速，耐心为她讲解，目光却不敢落在她身上，只盯着书页上的字迹。

讲解完毕，瑶华轻声道谢，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回头，望着他：“蓝先生，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在这里？”

蓝曦臣猛地抬头，对上她眼中的失落与不安，心头一痛。他连忙道：“不是的，阿华，你别多想。”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竟下意识叫了她的名字，而非“瑶华姑娘”。

瑶华也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蓝曦臣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移开目光：“我只是……怕你不习惯这里的气候，若你想回去，我也会派人送你。”

“我不想回去。”瑶华轻声说，“这里有你，有阿兄提起过的风景，我想多待一阵子。”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试探，“蓝先生，你是不是……很在意阿兄的托付？”

蓝曦臣沉默了。他在意，不仅在意托付，更在意她。这份复杂的情感，他无法言说，只能化作一声轻叹：“阿瑶是我的三弟，你是他最牵挂的人，我自然会护你。”

瑶华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明了，却没有再追问。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蓝曦臣靠在书架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这场内心的挣扎，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既要守护她，又要克制自己的情感，进退两难。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只知道，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这样远远看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