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
你断气的那一刻,吴邪正在杭州的铺子整理新收来的老物件。手机在桌上震动时,他还笑着接起,以为是你发来的调侃消息,毕竟早上出门时你还捏着他后颈的肉说“晚上回来给你带西湖醋鱼”。可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颤,说你在郊外考察时被突然滚落的山石砸中,当场就没了气息。
他手里的青瓷瓶“啪”地砸在地上,碎片溅到脚背,划出几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抓起车钥匙冲出铺子时,撞到了门口的铜炉,铜铃叮铃哐啷响了一路,像在替他哭。
赶到现场时,盖着白布的担架正被抬上救护车,他扑过去掀开白布,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的脸还带着刚晒过太阳的暖,嘴角甚至还留着点笑意,可那双眼再也不会弯起来骂他“笨蛋”了。他死死攥着你的手,那点温度以惊人的速度散去,从温热到冰凉,快得像一场梦。
接下来的日子,吴邪像被抽走了主心骨。铺子关了门,三叔来劝他,他就坐在你常坐的那张藤椅上,盯着你留下的那只马克杯发呆。杯子上印着你们去长白山时拍的合照,你龇着牙比耶,他被你挤得歪到一边。他一遍遍摸那杯子,仿佛还能摸到你留下的指纹温度。
半个月后,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翻箱倒柜,把所有关于奇闻异志的古籍都找了出来。从《盗墓笔记》的残卷到民间抄录的偏方,堆得满屋都是。他戴着老花镜(那是你总笑他“未老先衰”的证据),逐字逐句地看,手指在“起死回生”“借尸还魂”的字眼上反复摩挲,纸页被指甲刮出一道道白痕。
他去了你们曾一起下过的斗。那座元代古墓,当年你差点被粽子拖走,是他拼了命把你拽回来,事后你骂他傻,却偷偷在他伤口上涂了最好的药膏。这次他一个人下去,火把的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他对着空荡荡的耳室喃喃:“你看,这里没变,你上次说的那只玉蟾蜍还在……你出来骂我一句啊。”回声在墓道里荡开,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撞来撞去。
他找到过传说中能聚魂的双鱼玉佩,在戈壁滩上守了三个月圆之夜,玉佩始终是冰凉的,没能映出你的影子。他试过湘西的赶尸术,被当地的老司公骂“逆天而行”,赶出来时摔在泥地里,他抱着头笑,笑得眼泪混着泥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最疯的一次,他听说秦岭深处有株“还阳草”,要用人血浇灌才能开花。他背着背包就进了山,被毒蛇咬了腿,拖着伤爬了三天三夜,找到那草时,血快流干了。他用刀划开手腕,把血滴在草叶上,看着那草一点点变红,眼睛亮得吓人。可当他捧着草回来,对着你的牌位念叨“你看,我找到了”,牌位还是冷冷的,没有任何回应。
铺子的藤椅上,始终放着你的外套。他每天都会给你倒一杯温水,就像你只是去隔壁买包烟,随时会推门进来,抢过他手里的书吐槽“又看这些鬼东西”。直到有一天,他发现那外套上的味道快散尽了,才突然崩溃。他把脸埋在衣服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哭声撞在关着的门板上,闷得让人心慌。
(张起灵)
你最后留在他掌心的温度,是带着血的。长白山的雪落在你脸上,把你的脸衬得像玉,可那道贯穿胸膛的伤口,却红得刺眼。他抱着你跪在雪地里,黑金古刀插在旁边,刀柄上的血滴在雪上,晕开一朵朵红梅。
他没哭,只是眼神空得像被大雪填满的山谷。他把你抱回青铜门后的石室,那里冰寒刺骨,却能让你的身体保存得久一点。他用干净的雪擦你脸上的血,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琉璃。擦到你的眼睛时,他停了手——你总说他的眼睛像古井,可你自己闭眼时,睫毛上沾着的雪粒,像碎钻,好看得让人想哭。
他开始在长白山里游走,脚步踏遍了每一寸冰封的土地。那些曾与你一起看过的星空、走过的林海,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的脚印。他记得你说过,传说长白山深处有“长生泉”,喝了能死而复生。他就去找,背着你,一步一步地走,雪没到膝盖,风像刀子一样刮他的脸,他浑然不觉。
他遇到过守护泉眼的蚰蜒,那东西比当年蛇沼的还要大,他握着黑金古刀砍了三天三夜,刀身卷了刃,他身上的伤深可见骨,可他眼里的光一点没灭。他杀了蚰蜒,却发现所谓的“长生泉”只是一汪普通的泉水,映着他满脸是血的样子,像个怪物。
他把你的身体放在石室的冰床上,每天用自己的血擦拭你的皮肤。他的血是麒麟血,能驱虫辟邪,他总觉得,这样或许能让你醒过来。血珠落在你冰冷的皮肤上,很快就凝成了冰。他就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像尊石像。有时他会伸出手,轻轻碰你的指尖,那点冰凉透过皮肤传过来,让他觉得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他活了太久,早就忘了痛是什么滋味,是你让他重新有了知觉,可现在,这知觉却成了凌迟。
有一次,他在冰室里待了三个月,外面的雪化了又下。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好像听见你在叫他“小哥”,声音软软的,像刚化的春水。他猛地抬头,石室里却只有你们两个,你还是那样安静地躺着,没有睁眼。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你的额头,冰得他眼眶发酸。
他开始变得更沉默,身上的气息比长白山的雪还要冷。有人闯进青铜门,想偷里面的宝物,被他毫不留情地杀了。他站在血泊里,看着那些人惊恐的眼睛,突然想起你以前总拉着他的手说“小哥,别总杀人,我们回家”。他握紧了黑金古刀,指节泛白——回家?没有你的地方,哪还有家。
(解雨臣)
你是在他的戏服还没换下来的时候走的。那天他刚在台上唱完《游园惊梦》,水袖还缠着腕间,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他赶到时,你已经没了呼吸,手里还攥着一张他的戏票,边角被捏得发皱。
解雨臣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医生盖上白布,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掰开你的手指,把那张戏票抽出来。票上的墨水被你的汗濡湿了点,晕开一个小小的圈。他捏着那张票,指尖微微颤抖,却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给你办了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解家的人都以为他没事,毕竟他是解语花,是那个永远能笑着处理好一切的解当家。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塌了。
他把你住过的房间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你的书桌上还放着没画完的设计图,沙发上搭着你常穿的披肩,甚至冰箱里还有你没喝完的半盒牛奶。他每天都会去那房间待一会儿,坐在你坐过的椅子上,看你看过的窗外。
他开始疯狂地找方法。动用了解家所有的人脉,从东南亚的降头师到欧洲的黑巫师,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愿意试。他见过用活人献祭的邪术,当场就废了那术士的手——你最讨厌血腥,他不能让你沾染上这些。他也试过更温和的招魂术,在月圆之夜,穿着你送他的那件月白衬衫,站在你们定情的露台上,手里拿着你留给他的玉佩,一遍遍念你的名字。
风吹过露台的风铃,叮当作响,像你以前笑起来的声音。他闭着眼,感觉好像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头发,他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落在他身上,冷得像霜。
有一次,他在整理你的遗物时,发现了你写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小花今天唱《霸王别姬》,虞姬死的时候,他眼里的泪是真的吗?希望他永远不用懂这种痛。”他捏着那页纸,终于没忍住,靠在书架上哭了。哭声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肋骨生疼。
他还是照样打理盘口,照样在台上唱戏,只是水袖翻转间,总带着点化不开的落寞。有人问起你,他会笑着说“出去旅游了”,笑得跟真的一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笑容底下,是一片荒芜——你走了,他的虞姬,再也等不到她的霸王了。
(黑瞎子)
你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正在给你讲冷笑话。你们刚从斗里出来,他摘了墨镜,想让你看看他新长的抬头纹,还没开口,一颗流弹就打中了你的后背。他接住你时,感觉你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血从他指缝里往外冒,烫得吓人。
“操。”他骂了句脏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把你抱进车里,踩油门的时候,轮胎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音。他不停地跟你说话,说刚从斗里摸出来的玉佩多值钱,说下次带你去马尔代夫晒太阳,说你再不醒,他就把你藏的那瓶红酒喝光。可你只是睁着眼看他,眼神慢慢散了,像熄灭的灯。
他把你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山洞里,那是你们以前发现的“秘密基地”,洞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他画的丑得要命的涂鸦。他给你擦身,换衣服,用特制的药粉保持你的身体不腐。他每天都来,带着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坐在你旁边,一边吃一边跟你唠嗑。
“你看,我今天又宰了个想抢地盘的,手法帅吧?”
“你藏的红酒我喝了半瓶,难喝死了,等你醒了自己尝尝。”
“昨天梦见你了,你追着打我,说我把你口红弄断了,醒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片。”
他开始找各种偏门的法子。听说南疆有蛊能聚魂,他就单枪匹马闯了过去,被蛊王咬了一口,差点变成行尸走肉,硬是凭着一股狠劲杀了出来,带回一只装着红色虫子的陶罐。他把陶罐放在你身边,每天滴一滴自己的血,看着虫子爬来爬去,眼神疯疯癫癫的。
“你看这蛊,说能把你的魂勾回来,等你回来了,咱们把它炖了喝汤。”他笑着说,嘴角却往下撇。
有天晚上下大雨,山洞漏了水,滴在你脸上。他疯了一样用手去挡,用衣服去擦,结果把自己弄成了落汤鸡。他坐在地上,看着你被打湿的头发,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看着你毫无反应的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被老天爷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他还是戴着墨镜,只是镜片后面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照旧接活,照旧赚钱,只是每次回来,都会把赚来的钱放在你旁边的石桌上。“你看,钱越来越多了,等你醒了,咱们就退休,去个没人的地方,天天晒太阳。”他摸着你的脸,语气轻快,仿佛这不是什么难事。
可只有风知道,他在山洞里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说给你听的,又有多少,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只是不想承认,那个总爱抢他墨镜、总爱骂他“老东西”的人,是真的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