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静室时,魏无羡正支着肘坐在窗边,指尖缠着蓝忘机垂落的一缕发丝打绕。檐外竹影簌簌晃,他忽然凑近,温热气息扫过对方颈侧:“含光君,今日下山买天子笑,遇着江澄了。”
蓝忘机握着书卷的手指微顿,目光从字间抬起来。魏无羡瞧着他这模样,故意拖长了语调:“他问你最近在忙什么,还说……想邀我们回莲花坞小住几日呢。”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轻轻攥住。蓝忘机的力道不重,指尖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执拗,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不去。”两个字清清淡淡,魏无羡却从那平静的语调里,品出点别的意味来——就像上次在云深不知处的回廊,看到聂怀桑凑过来跟他说新画的符篆,蓝忘机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站到他们中间,手里的避尘还带着刚出鞘的微凉气息。
他低低笑起来,反身搂住对方的腰,下巴搁在蓝忘机肩上蹭了蹭:“逗你的,我早说了你不喜热闹。”鼻尖萦绕着冷冽的檀香,混着对方衣襟上淡淡的皂角味,魏无羡忽然觉得心口被填得满满的,“再说了,回莲花坞哪有跟你待在静室好。”
蓝忘机这才松开手,转而抚上他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着。魏无羡被那触感弄得有些痒,缩了缩脖子,却听见对方在耳边低语:“以后,离江宗主远些。”
“嗯?”他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捏了捏蓝忘机的脸颊,“怎么,吃醋了?”
对方没承认,只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侧脸贴着他的发顶,呼吸拂过发间。魏无羡能感觉到他平稳的心跳,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却奇异地让他想起当年穷奇道外的风雨——那时蓝忘机也是这样,不管周遭多乱,只要这样抱着他,就能让他觉得安稳。
夜里点灯时,魏无羡趴在桌案上画符,蓝忘机在一旁研墨。烛火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叠成一团。忽然有人叩门,是蓝思追送点心来,少年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说:“魏前辈,含光君,厨房新做了糯米糕。”
魏无羡刚要应声,手腕却被蓝忘机按住。对方起身去开门,接过托盘时淡淡道:“多谢。”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蓝思追似乎还想说什么,蓝忘机已侧身挡住了门内的视线,轻声道:“早些歇息。”
门合上的瞬间,魏无羡听见蓝思追走远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你这是做什么,思追又不是外人。”
蓝忘机将糯米糕放在他面前,拿起一块递到他嘴边,眼底映着烛火的光:“他打扰我们了。”
魏无羡咬着糯米糕,看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凑过去,在蓝忘机唇上啄了一下,尝到淡淡的墨香:“是是是,就我们俩最好。”
深夜的静室格外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魏无羡蜷在蓝忘机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感觉对方在轻轻吻他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带着近乎虔诚的珍视。他嘟囔了一句“别闹”,往对方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却听见蓝忘机在耳边极轻地说:“别离开我。”
那声音太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魏无羡没太听清,只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沉入了梦乡。他没看见,在他睡着后,蓝忘机睁开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次日清晨,魏无羡被窗外的鸟鸣吵醒,身边已空了。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蓝忘机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支笛子——是他那支陈情。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侧脸的线条柔和,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执拗。
“醒了?”蓝忘机转过身,将陈情递给他,“昨日你说笛子有些松了,我修好了。”
魏无羡接过陈情,指尖碰到冰凉的笛身,忽然想起前几日跟温宁提过一句,说陈情的尾端有点松动。他抬眼看向蓝忘机,对方正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做了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谢啦蓝湛。”他笑着晃了晃笛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温宁说想跟我们……”
“温前辈近日在忙清河的事。”蓝忘机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我已让他不必过来。”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你呀。”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蓝忘机,脸颊贴着他的脊背,“是不是怕我跟别人走了?”
蓝忘机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魏无羡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微微收紧的力道,像要将他的手骨都嵌进自己的掌纹里。
午后,蓝忘机去处理云深不知处的事务,魏无羡在静室里翻找以前的画稿。忽然从一本旧书里掉出一张纸,是当年在莲花坞画的,画的是江澄和他小时候在船上打闹的样子。他看着画,忍不住笑出声,正想等蓝忘机回来给他看,却听见门被推开。
蓝忘机走进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画上,脚步顿了顿。魏无羡没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举着画笑道:“你看,我小时候是不是很皮?”
蓝忘机走过来,视线在画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伸手,轻轻将画从他手里抽走。“该练字了。”他将画放在一旁的书架最高层,够不到的地方,然后拉着魏无羡走到桌前,铺开宣纸,“我教你。”
魏无羡莫名其妙被拉着写了一下午字,手腕都酸了。傍晚时,他趴在桌上耍赖:“不写了不写了,再写手要断了。”
蓝忘机放下笔,沉默地替他揉着手腕。指尖的力道恰到好处,带着微凉的温度,缓解了酸胀感。魏无羡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夜色渐深,蓝忘机去沐浴时,魏无羡闲得无聊,翻了翻他放在床头的书。书页间夹着一张字条,上面是蓝忘机清隽的字迹,写着几个名字:江澄、聂怀桑、温宁……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一个小小的叉。
魏无羡愣了愣,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异样。他想起蓝忘机近日的种种,想起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打断自己提起别人,想起他将那张画收起来的动作,想起他夜里那句模糊的“别离开我”。
浴室的水声停了,蓝忘机披着外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看见魏无羡手里的字条,他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魏无羡抬头看他,忽然笑了,将字条放回书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蓝湛,过来。”
蓝忘机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魏无羡伸手,替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明日,我们去后山吧,我知道有个地方能看到很好的星星。”
蓝忘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摆弄自己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柔:“好。”
魏无羡低下头,在他发顶轻轻吻了一下,心里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但他没打算戳破,就像蓝忘机小心翼翼守护着这份偏执的爱意一样,他也愿意,沉溺在这份带着独占欲的温柔里。
窗外的月光,静静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仿佛要将这片刻的宁静,凝固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