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冷

清晨的训练馆泛着潮气，马云庭对着镜子系球鞋鞋带，手指有些发僵。老陈站在场边，把公开赛抽签结果拍在桌上，纸张哗啦作响：“马云庭，首轮对王楚钦。”他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拿什么打？人家是世界排名前三！”

“用球拍。”马云庭低头继续绑鞋带，鞋带勒进指节，泛出青白，“教练，让我试试。”

比赛场馆在城西体育馆，离省队训练馆有四十分钟车程。去的路上，队友们抱着球包窃窃私语，偶尔瞥向马云庭的目光带着点幸灾乐祸。他靠窗坐着，耳机里放着母亲以前给他录的语音——是段老京剧唱段，咿咿呀呀的调子混着电流声，像把生了锈的钥匙，能打开他心里最软的那道缝。

“到了。”老陈拍了拍他的肩，“记住，别硬拼，多动脑子。”

场馆里“王楚钦”的应援声浪几乎掀翻屋顶。马云庭站在场边，看着对面那个梳着锅盖头的年轻人活动手腕，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重住院，他躲在医院楼梯间看王楚钦的比赛直播，耳机里解说喊着“王楚钦正手抢攻得分”，他对着空荡荡的楼梯井挥了挥拳，像在替自己加油。

“第一局开始！”

王楚钦的球像炮弹一样砸在他台面上，又急又沉。马云庭连丢六分，观众席传来嗤笑：“关系户就这水平？”他咬紧牙关，想起外婆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庭庭，别让人看扁了咱娘俩。”

再睁眼时，他突然改变策略。不再硬拼力量，而是用极致的落点控制——把球搓到王楚钦反手小三角，逼得他频频救球，又突然变线到正手大角度，打得王楚钦像只没头苍蝇来回跑。

比分追到9:9，他发了个极短的下旋，球擦着网子滚过去，王楚钦判断失误，回球下网。

“10:9！马云庭局点！”解说员的声音突然拔高。

他心跳如鼓，发球时手心全是汗。球擦网而过，王楚钦扑救不及——11:9，他赢了第一局。

“这小子……”休息区的王楚钦擦着汗，眉头拧成个疙瘩。他教练在旁边喊：“别轻敌！他落点很刁！”

接下来的局，王楚钦开始发力。正手抢攻像雨点一样砸过来，马云庭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却咬牙顶住。第三局打到10:10平，他突然使出个假动作——看似要拧拉，却突然手腕一抖，把球轻轻摆短。王楚钦根本没料到这一招，扑上来时球已经落地弹飞。

“好球！”老陈在场边猛地站起来，拍得手心通红。

最终比分定格在4:2时，解说员声音都在抖：“爆冷！马云庭击败王楚钦，成为本次公开赛最大黑马！”

马云庭站在原地，听着四面八方的惊呼，突然觉得胸口堵着的东西裂开了一道缝。他抬头看向观众席，看见老陈激动得满脸通红，看见队友们张大嘴巴的惊讶表情，却没看见那个他潜意识里期待的身影——马龙没来。

也是，他怎么会来呢？

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指尖抚过球上的编号，像在抚摸母亲相框上那道裂痕。

“我做到了。”他在心里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你，我也能赢。”

远处，场馆的灯光亮得刺眼，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孤零零地贴在地板上，却像棵破土而出的树，终于顶开了压在头顶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