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省队的训练馆飘着股潮气,混着地板蜡和汗味。马云庭把行李箱搁在宿舍墙角,金属箱扣磕在瓷砖上,声音脆得刺耳。新教练老陈抱着手臂打量他,手里的队员档案翻得哗哗响:“马云庭?就是你——”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档案上“前国家队青训”那行字,“马龙的儿子?”
“我叫马云庭。”他放下球包,球拍从包里滑出来,磕在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来这儿不是走后门的。”
老陈没接话,只把训练计划拍在他桌上:“今天下午对抗赛,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训练馆的地板还带着早上的湿气,马云庭换上球鞋踩上去,鞋底黏得发涩。队友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后背。对抗赛开始前,老陈把他叫到一边:“小张——就是刚才跟你说话那个——是我们队的种子选手,你别往心里去。”
“教练,”马云庭活动着腕关节,声音闷闷的,“让我打就是了。”
球台对面,小张故意把球拍甩得啪啪响,发球时直接来了个奔球——球像炮弹一样直冲他胸口。他侧身闪避,反手拧拉过去,手腕因过度发力微微发抖,却硬是把球死死压在台面边缘。
“哟,有点意思。”小张嗤笑一声,正手抢攻接连续暴冲,球像雨点一样砸在他反手位。马云庭咬牙顶住,每接一球,手臂都像被电击似的发麻。
“够了!”老陈突然喊停,走过来按住他的手腕,“你这样打,手要废!”
“废了也比被人当关系户强。”他抽回手,擦掉额角的汗。球衣后背早已湿透,黏在脊梁上,像层冰冷的壳。
晚上,他蜷在宿舍床上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一条新闻推送突然弹出来:马龙在采访中被问到“断绝关系”事件,只淡淡说了句:“尊重他的选择。”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点开评论区,又怕看见那些“父子反目”的猜测。手机突然震动,是夏露的来电。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两秒,还是按了挂断。
下一秒,短信进来了:“庭庭,看到新闻了。你爸他……其实很担心你。里奥和东奥总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他盯着“回家”两个字,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窗外月光淌过球拍,胶皮上细密的颗粒像无数根刺,扎在他掌心。
他抓起球拍,走到空荡荡的训练馆。深夜的球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对着发球机练多球,机器吐出的球像永远不会停的雨,砸在他台面上,砸在他心上。
“啪!啪!啪!”
每接一球,他都想起十岁那年——马龙答应带他去看世乒赛,却因集训爽约;想起十二岁,母亲病重,他躲在医院楼梯间看王楚钦的比赛直播,耳机里解说喊着“王楚钦正手抢攻得分”,他对着空荡荡的楼梯井挥了挥拳,像在替自己加油;想起十四岁,他独自在体校训练,脚踝骨折,没人知道。
而那时,马龙正抱着马里奥和马东奥,在央视镜头前笑称:“这是我人生的圆满。”
“圆满?”他突然低吼一声,正手暴冲,把发球机里的最后一个球狠狠抽进挡板后面。
球馆里回荡着球拍磕在台面上的闷响,像他此刻的心跳——孤独,却倔强。
远处宿舍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他这儿还亮着。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球,指尖抚过球上的编号,像在抚摸母亲相框上那道裂痕。
“我会让你们都看看,”他对着空荡荡的球馆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没有马龙,我也能站上领奖台。”
月光透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孤零零地贴在球台上,像一只受伤的鸟,却始终没有折断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