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露的电话

庆功宴的喧嚣早已散去，酒店套房里静得能听见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马云庭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那座沉甸甸的冠军奖杯在落地灯的光线下，投下一片冰冷的影子。他没有开大灯，任由自己陷在沙发的阴影里，目光空洞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面正在重播他与张继科的决赛片段，解说员的声音激昂而亢奋。

他拿起遥控器，正要关掉电视，手机却突然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映出一个名字：夏露。

他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铃声固执地响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却没说话。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夏露略带沙哑的声音，像是刚哭过：“庭庭，你……看到新闻了吗？”

马云庭的视线落在电视上，画面正好是他赢下赛点后，张继科走过来拍他肩膀的瞬间。“哪一条？”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就是……网上传的那些，说你爸他……”夏露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说他其实一直在关注你，剪了你所有比赛的新闻，都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马云庭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想起小时候，父亲的书房总是锁着的，他偶尔偷偷溜进去，只看到一排排整齐的奖杯和文件，从没见过什么剪报。他以为那是父亲不为人知的荣耀，却没想到，里面或许还藏着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然后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夏露似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两个稚嫩又兴奋的声音，争先恐后地喊着：“哥哥！哥哥！”

是马里奥和马东奥。

“哥哥加油！爸爸说你是冠军！”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要跟你打球！”

孩子们的声音像两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马云庭心中筑起的高墙。他闭上眼，靠在沙发背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庭庭，”夏露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也更柔，“里奥昨天缠着你爸，说想跟哥哥一起打球。东奥还画了幅画，说要送给你。”她顿了顿，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你爸他……其实没反对。”

马云庭猛地睁开眼，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闷得发疼。他想起许昕赛后那句“你爸昨天给我打电话了”，想起张继科递给他母亲照片时眼里的泪光，现在又加上夏露的这通电话。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一地的拼图，他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到底该相信谁？

“我挂了。”他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庭庭！”夏露急切地叫住他，“你爸他……”

马云庭没等她说完，直接按下了挂断键。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苍白而僵硬的脸。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仿佛那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只有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比赛的回放，张继科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你赢了……这孩子有股狠劲，像你妈。”

像妈妈。

马云庭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没有父亲的世界里独自战斗。可夏露的这通电话，连同那两个孩子的声音，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扇尘封已久的门。门后，不是他想象中的荒芜，而是一片他不敢触碰的、带着刺痛的柔软。

他到底在对抗什么？

是那个在赛场上用“心理战”试图击垮他的许昕？

是那个在赛后拍拍他肩膀，说他“比你爸倔”的许昕？

是那个剪下他比赛新闻，却又从不露面的父亲？

还是那个……内心深处，其实无比渴望着父爱，却又因为害怕再次被抛弃而拼命推开一切的自己？

电视屏幕的画面定格了，是他高举奖杯的瞬间。那座奖杯，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空心的，冰冷的，回响着的，只有他自己混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