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尔特丁格区的面包香
天光还未透亮,马云庭已醒了。
宿舍是俱乐部安排的单人间,不大,但整洁。窗外是慕尼黑阿尔特丁格区(Altstadt)典型的红瓦斜顶,和几棵在寒风中掉光了叶子的老橡树。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烤黑麦面包的香气,混杂着湿润的泥土味,和国内基地清晨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他按照生物钟起床,没有闹钟。洗漱时,镜子里映出他眼下的淡淡青影。昨晚和凯的冲突让他睡得不沉,梦里全是旋转的乒乓球和听不懂的德语。
楼下厨房的灯亮着。夏洛特,俱乐部请的兼职阿姨,一个有着红润脸颊和利落短发的德国老太太,正把刚出炉的碱水面包(Brezel)从烤箱里拿出来。她看见马云庭,用带着笑意的德式英语说:“早上好,马!来,尝尝我的手艺,比外面买的香!”
面包烫手,外皮酥脆,内里却有嚼劲,带着一股麦芽的甜香。马云庭用叉子叉起一块,就着果酱慢慢吃。这是他到德国后,第一次觉得胃里踏实。
“训练辛苦吗?”夏洛特一边擦桌子一边问,“凯那孩子,就是直脾气,你别跟他计较。”
马云庭摇摇头,用刚学的、生硬的德语单词回答:“没关系……好。”
夏洛特笑了,露出几颗金牙:“慢慢来,孩子。这里……也是家。”
马云庭没接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她递来的热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想起母亲以前总说:“庭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球。” 那种久违的、被照顾的感觉,像根细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夜晚:视频通话与昆仑的雪
训练结束已是晚上八点。
马云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手臂的肌肉在酸痛,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是马龙发来的未读信息:“今天跟马里奥练了十分钟正手,他把你教他的动作都学会了。”
马云庭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他点开视频通话,画面很快接通。
马龙坐在书房里,背后是那面挂满奖牌和照片的墙。他穿着件家常的棉质T恤,手里拿着个苹果,正咬着。
“回来了?”马龙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异常清晰。
“嗯。”马云庭把摄像头转向自己,露出脸,“今天……教练,很强。”
马龙点点头,眼神里带着审视:“我看你昨天的比赛录像了。你的反手,比在国内时……活了。”
这是极高的评价。在国内,他的反手技术虽然扎实,却被诟病“太死板”,缺乏变化。在德国这几天,被教练用各种刁钻的球路逼着,他不得不去尝试更多的可能性。
“教练说……我太软。”马云庭想起教练那句“拿出你的杀气”,有些自嘲地笑了。
“软?”马龙也笑了,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等你回来,爸陪你练练。”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屏幕里,马龙身后的书架上,马云庭母亲的相框清晰可见。照片里的她,笑着,眼神温柔。
“庭庭,”马龙的声音低了些,“马里奥昨天又画了幅画,说要寄给你。画的是你打球的样子,拿着个比你还大的球拍。”
马云庭的心猛地一软。他想起那个雨夜,马里奥在电话里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加油”,想起夏露说的“他不知道,你才是他哥哥”。
“爸,”他轻声说,“替我……跟他们说声谢谢。”
“说什么谢。”马龙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你是他哥,天经地义。”
视频快结束时,马龙突然说:“对了,你妈以前总念叨,想去欧洲看雪山。你说,昆仑山的雪,和阿尔卑斯山的,像不像?”
马云庭愣住了。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冷风夹杂着雪粒子灌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他抬头望去,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在城市的灯火映照下,泛着一层朦胧的光。
像,也不像。
昆仑山的雪,是沉默的,是母亲的念想,是父亲的背影。
而眼前的雪,是陌生的,是挑战,是未来。
“像。”他对着屏幕,也对着那片雪,轻声说。
挂断视频,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马云庭拿起床头柜上的乒乓球,对着墙壁,轻轻发了个球。
“咚。”
球撞击墙壁的声音,在异国的夜晚,清脆而坚定,像一颗心跳,敲打着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