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光

那束茉莉花在周诣涛的客厅里盛开了好几天，直到花瓣渐渐卷边，颜色泛黄，香气也淡去，他才万分不舍地将它们处理掉。但那个玻璃瓶却被仔细地清洗干净，收在了柜子里，仿佛那清幽的香气还萦绕其间。

这几天，他偶尔会走神，脑海里浮现出对面阳台上那个温柔浇花的身影，或者她递过茉莉时那双含笑的眼眸。回到小区楼下，他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和她公寓所在的楼层，猜测着她是否在家，花店今天忙不忙。

这天晚上，周诣涛结束训练回到公寓时，夜色已深。电梯缓缓上行，他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带着一丝疲惫。

“叮——”

电梯门打开，他习惯性地迈步出去，脚下却猛地一顿。

楼道里一片漆黑。

往常这个时间，声控灯应该是亮着的。他用力踩了踩脚，又咳嗽了一声，头顶的灯依旧顽固地沉默着，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微光。

看来是灯坏了。

他借着那点微弱的光线，摸索着走向自己的房门。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

嬴煜的房门打开了。

一片温暖明亮的光线从门内倾泻而出，瞬间驱散了他周围的黑暗，像舞台上骤然打下的追光，将他笼罩其中。周诣涛下意识地回头，微微眯起了眼。

嬴煜站在门口的光晕里，似乎正要出门。她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手里拎着一小袋垃圾。看到站在黑暗里的周诣涛，她也愣了一下。

“灯坏了吗？”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些许关切。

“……好像是。”周诣涛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她的样子。柔和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脸部线条，让她看起来比白天更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婉。他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心跳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悄然加速。

“我正准备去丢垃圾，就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嬴煜说着，将手里的垃圾袋暂时放在门边，然后完全打开了房门，让更多的光线照亮楼道，“你先借着光开门吧，这么黑不方便。”

她的举动自然而体贴，没有一丝犹豫。

“谢谢。”周诣涛低声道谢，借着身后漫过来的温暖光线，顺利打开了房门。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转过身，看向依旧站在门口为他提供光亮的嬴煜。

“我明天跟物业说一下修灯的事。”他说道。

“好。”嬴煜点点头，弯腰重新拎起垃圾袋，“那……我先去丢垃圾？”

“我陪你去吧。”周诣涛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找到了理由，声音恢复了平稳，“楼道黑，电梯厅那边可能也没灯，不安全。”

嬴煜看了看外面漆黑的楼道，确实有点不便，便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唇角弯起一个感激的弧度：“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周诣涛将自己的房门虚掩着，也留出一线光亮，然后走到她身边，“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黑暗的楼道里，唯一的光源来自身后两家房门透出的、交汇在一起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彼此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

周围很暗，但周诣涛却觉得，这是他走过最明亮的一段路。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极淡的，混合了花香和某种清甜气息的味道。

“花店最近忙吗？”他找着话题，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低沉温和。

“还好，算是慢慢走上正轨了。”嬴煜的声音带着笑意，“比刚开业的时候从容多了。”

“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却并不显得尴尬。走到电梯厅，果然这里的灯也坏了。周诣涛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一束光立刻照亮了前方。

他将光柱微微偏向她脚下的位置：“小心点。”

“谢谢。”嬴煜再次道谢，侧头看了他一眼。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和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眼神。他举着手机的手臂很稳，为她圈出了一片安全的光明。

丢完垃圾回来，过程依旧如此。他始终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细心地用手机为她照明，直到重新回到两家房门透出的光亮范围内。

“今晚真的谢谢你了。”站在自家门口，嬴煜再次真诚地道谢。

“举手之劳。”周诣涛摇摇头，看着她，“你……早点休息。”

“你也是。”嬴煜微笑着，“晚安，周诣涛。”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她的声音轻柔，念出他名字的时候，带着一种独特的、柔软的韵律，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尖。

他喉结微动，回应道：“晚安，嬴煜。”

看着她关上房门，那温暖的光线被一点点隔绝，周诣涛才缓缓地、也关上了自己的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楼道里彻底的黑暗似乎重新包裹了他。但此刻，他却不觉得冰冷或不适。

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她最后那句“晚安，周诣涛”，和她站在光里，温柔看向他的样子。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心脏正有力地、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

原来，黑暗的楼道，也可以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变得如此明亮而令人心动。

而对门的嬴煜，在关上门后，走到客厅的绿萝旁边，习惯性地给它喷了点水雾。

绿萝舒展着叶片，用带着点梦幻的语气低语：“小煜煜，刚才在黑暗里，他对你说话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呀。”

嬴煜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前浮现出周诣涛在手机灯光下，那双专注而温和的眼睛。

她轻轻笑了笑，没有反驳绿萝的话。

“是啊，”她低声回应，像是在对绿萝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