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偶遇

写字楼的灯光像被按了逐次熄灭的开关，从高层到底层，最后只剩下虞意所在的数据分析部还亮着一片冷白。指针划过午夜十二点，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虞意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指尖在触控板上迟缓地滑动。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为了整理警方公开的犯罪统计数据加班到深夜。作为一家对接公安系统的咨询公司的底层分析员，虞意的工作就是把零散的案件信息分类、核对、生成可视化报告，枯燥却容不得半点差错。咖啡已经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极了最近新闻里频繁出现的、那些离奇死亡的罪犯们脸上凝固的恐惧。

“奇怪……”虞意喃喃自语，手指停在一组数据上。近三个月来，全国恶性犯罪案件的破案率突然飙升，而对应的，未破案件中涉及的嫌疑人，有超过七成在案发后一周内离奇死亡，死因清一色是突发心脏麻痹。这种诡异的巧合，让见惯了数据规律的虞意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虞意起身去茶水间接热水，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长长的影子在墙壁上被拉得扭曲。就在这时，安全通道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带着一股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

虞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水杯差点脱手。昏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黑色风衣的下摆被风拂动，轮廓凌厉得像一把出鞘的刀。等她看清那张脸时，呼吸骤然一滞——是夜神月。

这个名字最近在新闻和社交网络上被反复提及。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全国模拟考状元，外形俊朗，性格温和，是媒体口中“完美青年”的代名词。虞意曾在公司合作的公益论坛上见过他一次，他作为青年代表发言，笑容谦和，眼神明亮，举手投足间都是恰到好处的得体。

可眼前的他，和记忆中那个阳光熠熠的青年判若两人。

他的短发上沾着细碎的夜露，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黑色风衣的袖口卷起，露出线条干净的小臂，手腕上似乎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墨色痕迹。最让虞意心惊的是他的眼神——没有了公众面前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像在黑暗中狩猎的猛兽，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

他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顿，径直朝虞意走来。虞意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他身上的气息很复杂，有夜雾的清冽，有淡淡的雪松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

“你是这里的员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和论坛上那个清亮的声线不同，此刻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冷得像冰。

虞意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夜的写字楼安全通道里，更不知道他刚才在里面做了什么。但直觉告诉虞意，眼前的夜神月，藏着一个和他“完美青年”外表截然不同的秘密。

他的目光扫过虞意手中的水杯，又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视线在“数据分析部”几个字上停留了两秒。“加班到现在？”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可那双眼眸太深，仿佛能看穿虞意心里所有的想法。

“是……还有点数据没核对完。”虞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虞意注意到他左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口袋的轮廓有些不规则，像是一本笔记本。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间，虞意瞥见锁屏壁纸是一片纯黑的背景，没有任何图案。他看了一眼信息，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身就要走，却在迈出脚步的那一刻停住，回头看向虞意。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他的语气骤然变冷，眼神里的压迫感瞬间翻倍，像一张无形的网，把虞意牢牢困住。

虞意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刚才从安全通道出来时，神色慌张，袖口的墨痕，还有那股焦糊味……虞意不敢往下想，只能摇着头，声音带着恳求：“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只是来接水的。”

他盯着虞意看了足足有半分钟，那半分钟里，虞意感觉自己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的眼神太锐利了，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肤，直抵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虞意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灭口的准备——如果他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这个意外撞见的目击者，绝对活不过今晚。

可他最终只是收回了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最好如此。”他说，“现在，跟我来。”

虞意愣住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杀自己，反而要带她走。但在他强大的气场下，虞意根本没有拒绝的勇气，只能顺从地跟着他，沿着走廊往数据分析部走去。他的脚步很快，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留下一阵风的痕迹。

回到办公室，他径直走到虞意的办公桌前，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些犯罪数据上。“这些数据，你整理多久了？”他问，手指轻轻点在屏幕上那些标注着“离奇死亡”的嫌疑人信息旁。

“整理了三天，还有最后一部分没核对完。”虞意站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虞意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些数据上快速移动，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他的眼神专注，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竟让虞意暂时忘记了恐惧，生出一丝莫名的错觉——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认真核对数据的普通学生。

“最近三个月的死亡数据，单独列出来给我。”他突然说，转身看向虞意，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包括他们的姓名、犯罪记录、死亡时间和地点，越详细越好。”

“为什么？”虞意下意识地问出口，问完就后悔了。她不过是个普通员工，哪里有资格问他的目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对虞意的提问有些意外，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他说，“你只需要照做。十分钟后，我要看到结果。”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虞意只能点了点头，坐回电脑前，开始快速操作。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的数据快速滚动，那些曾经让虞意觉得诡异的死亡案例，此刻在夜神月的注视下，更添了几分阴森。虞意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看他，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深夜的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他的背影挺拔而孤独，黑色风衣的轮廓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虞意突然想起新闻里那些对基拉的猜测——有人说基拉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恶魔，有人说他是在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而眼前的夜神月，这个被所有人称赞的完美青年，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的基拉？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再也无法抑制。虞意想起他袖口的墨痕，想起他口袋里那本不规则轮廓的笔记本，想起他刚才在安全通道里的慌张神色，还有他对这些离奇死亡数据的关注……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虞意不寒而栗的答案。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虞意把整理好的数据表格保存好，转身看向他：“已经整理好了，你要怎么发给你？”

他转过身，走到虞意面前，伸出手：“U盘。”

虞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空白U盘，插进电脑，把文件复制进去。在她拔出U盘递给她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不经意地碰到了虞意的手背，他的指尖很冷，像冰一样，让虞意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他接过U盘，放进风衣口袋，和那本笔记本放在一起。“记住，今晚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他看着虞意，眼神严肃，“包括你的同事、家人，谁都不行。如果你敢泄露出去，后果自负。”

他的话里带着赤裸裸的威胁，虞意吓得浑身一颤，连忙点头。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如果他真的是基拉，那么让她消失，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为什么不杀我？”虞意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数据分析员，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完全可以在撞见她的那一刻就灭口，永绝后患。

他看着虞意，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丝玩味，又带着一丝复杂。“杀你？”他说，“太麻烦了。而且，你的数据分析能力，或许还有点用。”

他的话让虞意松了一口气，却又让她更加不安。他不杀虞意，不是因为仁慈，而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一旦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是不是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弃？

“从明天开始，每天晚上八点，把当天的犯罪数据整理好，发到这个邮箱。”他报了一个邮箱地址，虞意连忙拿出手机记下来。“不准出错，也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我知道了。”虞意低声说。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却又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虞意。“对了，”他说，“那些数据里，有没有出现一个叫‘田中健一’的人？”

虞意愣了一下，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田中健一，是上周新闻里报道的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据说他在逃亡途中突然心脏麻痹死亡，是最近最受关注的离奇死亡案例之一。“有，”虞意点了点头，“他的死亡数据在表格的第三十七行。”

他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那股冰冷的气息终于消失，虞意却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虞意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又看了看手机里那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心里一片茫然。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她卷入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关于基拉，关于死亡笔记，关于夜神月的秘密。

虞意不敢想象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报警，揭露夜神月的真面目？还是顺从他的要求，继续帮他整理数据，成为他“正义”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桌面上，照亮了那片被咖啡渍晕开的深色痕迹。虞意拿起桌上的凉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虞意打开那个整理好的死亡数据表格，目光落在第三十七行“田中健一”的名字上。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脸上，虞意突然注意到，表格里所有离奇死亡的嫌疑人，死亡时间都集中在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而这个时间段，正是夜神月可能在使用那本笔记本的时间。

虞意越想越害怕，关掉表格，却再也没有心思工作。她收拾好东西，走出办公室，锁上门。走廊里的声控灯依旧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只是这一次，虞意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走出写字楼，深夜的冷风扑面而来，虞意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快步走向地铁站。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虞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写字楼，那栋高耸的建筑在夜色中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而在刚才那个亮着灯的办公室里，她撞见了一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秘密。

回到出租屋，虞意瘫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平静。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陌生的邮箱地址，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删除。她知道，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夜神月握住了她的把柄，而她，也握住了他的秘密。他们就像站在一根钢丝上，彼此制衡，又彼此依赖。

虞意走进浴室，洗掉脸上的疲惫，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自己。从明天开始，她就要成为基拉的帮凶了吗？虞意想起夜神月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他口袋里那本神秘的笔记本，心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可她又忍不住想起他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想起他刚才提到田中健一时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他真的是一个纯粹的恶魔吗？还是说，他只是一个被自己的“正义”执念困住的可怜人？

这个问题，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人生将不再平静。午夜的写字楼里，那本墨色的笔记，那个完美青年的秘密，将成为她未来生活中最沉重的枷锁。

虞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虞意想起夜神月的话，想起那些离奇死亡的罪犯，想起自己整理的数据，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她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了解更多关于基拉的秘密。或许，她可以试着改变他，让他放弃这种极端的“正义”。或许，她最终会被他灭口，成为那些数据中的一个。

未来有太多的未知，而她，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虞意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深夜的办公室，夜神月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既神圣又邪恶。他回头看向虞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然后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虞意惊醒过来，浑身是汗。窗外已经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也要开始扮演一个双面人的角色，在白天做一个普通的数据分析员，在夜晚，成为基拉的秘密助手。

虞意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未来会怎样，她都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第一步，就是按照夜神月的要求，整理好那些死亡数据，发送到那个陌生的邮箱里。

虞意打开电脑，调出昨天整理好的表格，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据，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很久。最终，她还是点击了发送按钮。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的那一刻，虞意知道，她和夜神月的秘密共生关系，正式开始了。而这场关系的结局，是救赎，还是毁灭，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