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唱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黏腻的甜意，像融化的糖浆裹着淬毒的针。林砚舟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沈寒舟的身体在他怀里变得越来越沉，越来越冷，冷得像一块冰，冻得他心脏发疼。
他不能把沈寒舟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疯长起来，带着不顾一切的执拗。林砚舟咬着牙，将沈寒舟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往药房深处挪。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但他不敢停，那哼唱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离药房只有一步之遥。
药房深处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大概是储藏室。林砚舟用肩膀撞开门，将沈寒舟扶到墙角，自己则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死死盯着门口。
门板上有一道裂缝，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个穿着染血护士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步伐拖沓，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的脸被缝补过无数次，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此刻正“盯”着药房深处。她嘴里的哼唱声没停，调子忽高忽低，仔细听去，竟和沈寒舟最后说“替身”两个字时的语调有几分相似。
林砚舟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
女人在药房里慢慢踱步，手指划过一排排药架，留下黏腻的痕迹。她的目光扫过沈寒舟刚才靠着的墙角，那里只剩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和那朵掉落在地的、染血的白玫瑰。
“我的玫瑰……”女人忽然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又脏了……”
她弯腰捡起那朵白玫瑰，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擦拭着花瓣上的血迹，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可擦了半天，血迹却越来越深，她的动作渐渐变得暴躁，最后猛地将白玫瑰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压。
“脏了……都脏了！”她尖叫着，声音凄厉，“为什么你们都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一直干净下去？！”
林砚舟缩在储藏室里，大气不敢出。他看着女人疯狂的样子，忽然想起沈寒舟的话——“白玫瑰是病人编号”、“我是7号的替身”。
这个女人，和白玫瑰病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女人发泄了一阵，似乎累了，她抱着布偶，慢慢走到一面落满灰尘的镜子前，用袖子擦了擦镜面。镜子里映出她模糊的身影，还有……镜子角落，储藏室门板的裂缝。
林砚舟的心脏骤然停跳。
女人的目光透过裂缝，直直地“看”了过来。她的脸在镜子里扭曲着，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找到你了……7号。”
7号！是他！
林砚舟猛地站起来，想堵住裂缝，却已经来不及了。外面传来女人拖沓的脚步声，正朝着储藏室走来。
“别躲了呀……”女人的声音带着诱惑，“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像以前一样，我当护士，你当病人……”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
林砚舟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看向沈寒舟冰冷的身体，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大学时沈寒舟温柔的笑，法庭上他平静的眼神，监狱里匿名的汇款单，还有刚才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不能死。
他要带着沈寒舟的秘密活下去，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目光在储藏室里快速扫视。角落里堆着几个空药箱，旁边还有一瓶没开封的酒精。他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门外的女人开始撞门，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灰尘簌簌落下。
“快开门呀……7号……”女人的声音变得尖锐，“不然……我就把你的‘替身’撕碎哦……”
替身！她在说沈寒舟！
林砚舟眼神一凛，抱起一个空药箱，猛地砸向门板。
“砰！”
门板被撞得晃动了一下，外面的撞门声停了。
“你在里面做什么？”女人的声音带着疑惑。
林砚舟没有回答，他迅速将酒精倒在另一个空药箱上，又从口袋里摸出沈寒舟留下的那支银色钢笔——笔帽上有个小小的金属凸起，他用力一拧，笔帽顶端弹出一小截打火石。这是大学时他送给沈寒舟的生日礼物，说是“应急用”，没想到真的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他摩擦着火石，火花溅落在沾满酒精的药箱上，瞬间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轰！”
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药箱，也烧到了门板。
门外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我的玫瑰！我的镜子！”
林砚舟趁机背起沈寒舟的身体，用肩膀撞开被火焰烧得变形的门板，冲了出去。
药房里已经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那个女人正扑在镜子前，试图用手扑灭镜面上的火焰，布偶掉在地上，被火星点燃，发出刺鼻的焦味。
林砚舟没有回头，背着沈寒舟，跌跌撞撞地冲出药房，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跑。火焰的热浪灼烧着他的后背，腰侧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衣襟。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跑到楼梯口时，他脚下一滑，和沈寒舟的身体一起滚了下去。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林砚舟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意识。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声音熟悉又遥远。
“林小砚……醒醒……”
是沈寒舟的声音！
林砚舟猛地睁开眼，看到沈寒舟正蹲在他面前，眼神温柔，脸上没有血，也没有伤口，就像大学时那样，干净又骄傲。
“寒舟……你没死？”林砚舟的声音颤抖着，伸手想去摸他的脸。
沈寒舟却后退了一步，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我早就死了，在你把我送进监狱的那一刻。”
林砚舟的手僵在半空。
“这里是你的意识世界，”沈寒舟指了指周围燃烧的火焰和冰冷的走廊，“是‘无回境’根据你的记忆创造的陷阱。那个护士，是你潜意识里对‘白玫瑰’的恐惧化身。”
“什么意思？”林砚舟不解。
“白玫瑰病人，编号7号，”沈寒舟的目光变得幽深，“是二十年前疗养院的一个病人，因为妄想症杀死了所有医护人员，最后自焚而死。而你……林砚舟，你是他的转世。”
林砚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回境’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你重复7号的命运，”沈寒舟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而我……是系统为了‘引导’你，创造出来的替身，用了我过去的记忆和样子。”
替身……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林砚舟看着沈寒舟温柔的脸，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寒舟，只是一个带着记忆的幻影。
“那真正的你……”
“死了，”沈寒舟打断他，笑容里带着解脱，“在第三个副本里，为了保护一个和你很像的新人，被怪物撕碎了。”
林砚舟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别难过，”沈寒舟伸出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指尖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能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你一次，我已经很满足了。”
火焰越来越近，灼烧着皮肤。
“记住，”沈寒舟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活下去，打破这个循环。别让我的死……白费。”
他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火焰中，身影彻底消失了。
“寒舟！”林砚舟嘶吼着，伸出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把滚烫的空气。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崩塌，火焰和走廊都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林砚舟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上拉，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仿佛又听到了沈寒舟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温柔：
“林小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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