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的冰冷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林砚舟蜷缩在门后,指尖抠着地板的缝隙,指甲缝里嵌进了陈年的灰尘。外面的死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不敢去想沈寒舟的结局。
那个吻还残留在额头上,冰凉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却比任何烙印都深刻。“活下去”三个字,像沈寒舟最后递来的刀,逼着他在绝望里硬生生剜出一条生路。
腰侧的伤口开始发痒,是血快要凝固的征兆。林砚舟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墙壁走到病床边,扯下床单的一角,笨拙地缠绕在伤口上。布料摩擦着皮肉,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视线却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本泛黄的病历册,封面上用红色的墨水写着一个潦草的“7”。
是他的身份卡数字。
林砚舟的心猛地一跳,伸手将病历册拿过来。封面已经磨损不堪,一翻开就掉下来几片纸渣。里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大部分都被水渍晕染开了,只能辨认出零星的词句:“妄想症”、“攻击性”、“白玫瑰……替代品”。
白玫瑰。又是白玫瑰。
林砚舟的手指顿在那行字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疗养院的秘密,会不会和白玫瑰有关?
就在这时,门板忽然被轻轻撞了一下。
林砚舟瞬间绷紧了神经,抄起旁边的金属输液架,屏住呼吸盯着门口。
撞门声又响了一下,很轻,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敲。没有怪物的嘶吼,也没有沉重的脚步声,只有这小心翼翼的、带着某种试探的轻响。
“谁?”林砚舟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那轻轻的撞门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哀求。
林砚舟皱了皱眉,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依旧昏暗,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的时钟还在滴答作响,指针指向早上七点。
已经天亮了吗?可窗外的铅灰色天空,依旧不见丝毫光亮。
撞门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诡异的执着。林砚舟握紧了手中的输液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是怪物的新把戏,还是……
他不敢想那个名字。
“沈寒舟?”林砚舟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门外的撞门声停了。
林砚舟的心沉了下去。不是他。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在门板上划动。
他再次凑近门缝,看到一只手从门底的缝隙里伸了进来。那只手苍白、瘦弱,指尖沾着暗红色的血,正拿着一块碎玻璃,在门板内侧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是血字!
林砚舟的呼吸瞬间屏住,看着那些扭曲的血字在门板上慢慢成形:
“药房……302……钥匙……”
字迹写到一半,那只手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碎玻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谁?!”林砚舟猛地拍打着门板,“外面是谁?!”
没有回应。
林砚舟急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撞门板。沈寒舟从外面抵住门的东西似乎并不牢固,在他的撞击下发出了松动的声响。
“砰!”
门板被撞开了一条缝。
林砚舟急忙伸手去推,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门外的景象——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男人倒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支和沈寒舟一模一样的锈蚀体温计,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而他的手里,紧紧攥着半张撕碎的处方单。
不是沈寒舟。
林砚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他跨过男人的尸体,走到走廊里,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沈寒舟和那团黑影都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和几片黑色的、像是羽毛又像是鳞片的东西。
他真的……走了。
林砚舟的视线落在门板上的血字上,“药房……302……钥匙……”。302,是沈寒舟身份卡上的数字。
这个死去的男人,是在帮沈寒舟传递消息吗?还是说,这又是一个陷阱?
林砚舟犹豫了。经历了沈寒舟的背叛(或者说,被控制下的攻击),他对任何人、任何信息都充满了戒备。可如果这真的是沈寒舟留下的线索呢?如果这真的和疗养院的秘密有关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侧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沈寒舟的血。又看了看地上那滩凝固的血迹,仿佛能看到沈寒舟冲向黑影时决绝的背影。
“活下去。”
他想起了沈寒舟最后的眼神,想起了那个冰凉的吻。
林砚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输液架,转身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药房的方向,和沈寒舟消失的方向相反。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必须去。为了沈寒舟,也为了他自己。
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两侧的病房门依旧虚掩着,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林砚舟不敢多看,只是埋头往前走,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病历册上的那句话:“白玫瑰……替代品”。
替代品?替代谁?
走到走廊尽头,他看到了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楼梯扶手上锈迹斑斑,积满了灰尘。根据疗养院的布局,药房应该在二楼。
林砚舟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只见楼梯上布满了暗红色的血迹,像是有人拖着受伤的身体从这里走过。
血迹的方向,是二楼。
林砚舟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加快脚步,沿着楼梯往上走。
二楼的走廊比一楼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走廊两侧的房间门牌大多已经脱落,只剩下几个还能辨认出字迹的,写着“药房”、“化验室”、“档案室”。
药房就在走廊的尽头。
林砚舟走到药房门口,发现门是锁着的。他想起了门板上的血字——“钥匙”。
钥匙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化验室的门牌上。犹豫了一下,他推开了化验室的门。
化验室里比外面更加杂乱,各种玻璃器皿散落一地,桌子上还放着几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烧杯,里面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绿色。
林砚舟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打开的抽屉里。抽屉里放着一串钥匙,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牌,刻着“302”。
是这里!
他急忙走过去,拿起那串钥匙。钥匙上还带着一丝余温,仿佛刚刚有人拿过。
林砚舟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拿着钥匙走到药房门口,颤抖着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药房的门。
药房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药味和血腥味的气息,光线很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林砚舟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过,当他看到房间角落里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寒舟就靠在墙角,头歪向一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后心的体温计已经被拔了出来,留下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花瓣早已泛黄,却被血染成了诡异的红色。
“寒舟……”林砚舟的声音颤抖着,一步步走向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探探沈寒舟的鼻息,指尖却在距离他脸颊还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他怕,怕触碰到的只是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沈寒舟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紧攥着白玫瑰的手缓缓松开了。
林砚舟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瞬间湿润了。
“寒舟!你醒醒!”他抓住沈寒舟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沈寒舟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像是蒙上了一层雾。他看着林砚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气息。
“我在……我在这里……”林砚舟将耳朵凑到他嘴边,泪水模糊了视线。
沈寒舟的声音很轻,很微弱,像是风中残烛:“白玫瑰……是……是病人……编号……”
“什么?”林砚舟没听清。
沈寒舟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其微弱的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像是回光返照:“疗养院的秘密……是……替身……我是……7号的……替身……”
7号。是林砚舟身份卡上的数字。
林砚舟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沈寒舟在说什么。什么替身?什么7号?
沈寒舟的手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别信……任何……和白玫瑰有关的……”
他的话音还没说完,手忽然一松,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双曾经盛满温柔、也曾充满疯狂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手里的白玫瑰,也随之掉落在地,与地上的血迹融为一体。
“不……不!寒舟!你醒醒!你醒醒啊!”林砚舟抱住沈寒舟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滴在沈寒舟苍白的脸上,却再也换不回他的一句回应。
窗外的铅灰色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绝望的告别伴奏。
林砚舟抱着沈寒舟,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直到眼泪流干,直到走廊里再次传来那诡异的哼唱声,他才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知道,游戏还没有结束。
他还要活下去。
带着沈寒舟的遗言,带着这染血的秘密,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