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破开布料的瞬间,林砚舟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锋芒擦过皮肤。他下意识地偏过身体,折叠刀没能刺入腹部,却在他的腰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林砚舟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药柜上。药瓶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砸在地上碎裂开来,刺鼻的药水味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低头看着腰侧的伤口,鲜血正争先恐后地涌出,染红了大片衣襟。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只有沈寒舟那张苍白却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在黑暗中异常清晰。
“你……”林砚舟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心脏像是被那把刀反复搅动,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沈寒舟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后心那支锈蚀的体温计依旧插在那里,深色的血迹已经浸透了他的黑色冲锋衣。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步步走向林砚舟,手里的折叠刀还在滴着血——不是他的,是林砚舟的。
“很痛?”沈寒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林检察官,这比亲手送我进监狱时,更痛吗?”
林砚舟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沈寒舟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恶意和疯狂。原来那三年的牢狱,三个月的挣扎,真的把他彻底逼疯了。
是自己逼疯的。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用力地切割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林砚舟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三个字。他不明白,就算恨,就算怨,何至于要置他于死地?
沈寒舟笑了,笑声低沉而古怪,在寂静的护士站里回荡:“为什么?林砚舟,你问我为什么?”他忽然提高了声音,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愤怒,“你把我送进监狱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你看着我在里面被人欺负,被人羞辱,却从来不肯见我一面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
“我没有……”林砚舟想辩解,他不是不肯见,是不敢。他怕看到沈寒舟怨恨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弃一切,把他从那里带出来。
“你没有?”沈寒舟逼近一步,刀尖几乎要抵住林砚舟的胸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个月都会匿名给我打钱,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了吗?林砚舟,你欠我的,不是钱能还清的!”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嘶吼,后心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又涌出更多的血。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盯着林砚舟,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林砚舟看着他后心那截露在外面的金属尾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沈寒舟的状态不对劲。
他的眼神虽然疯狂,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涣散,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还有那支体温计,哪有人被那样的东西刺穿后心,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攻击别人?
“寒舟,你醒醒!”林砚舟抓住他握着刀的手腕,不顾腰侧的剧痛,试图唤醒他,“你被那个东西控制了!是那支体温计!”
沈寒舟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有了瞬间的清明,似乎在挣扎。但很快,那丝清明就被更深的疯狂取代,他用力甩开林砚舟的手,刀刃再次挥来:“别叫我寒舟!你不配!”
林砚舟被迫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视线越来越模糊。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再拖下去,死的只会是自己。
他瞥见地上碎裂的药瓶,其中一个瓶子里还残留着一些透明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像是酒精。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林砚舟猛地矮身,躲过沈寒舟的攻击,同时伸手抓起地上那个残留着液体的药瓶,用力砸向沈寒舟的脸。
透明的液体泼了沈寒舟一脸,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动作也停了下来。
就是现在!
林砚舟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冲出了护士站。
走廊里的冷风灌入伤口,带来刺骨的疼痛。他不敢回头,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脑海里一片混乱。
沈寒舟那疯狂的眼神,那绝望的嘶吼,还有后心不断涌出的鲜血,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该怎么办?把沈寒舟丢在那里,任由他被那个东西控制?还是回去救他?
回去?他现在自身难保,回去不过是送死。而且,沈寒舟刚才是真的想杀了他。
信任已经碎了,像地上那些碎裂的药瓶,再也拼不回去了。
林砚舟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腰侧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他扶过的地方。他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只觉得无边的寒冷包裹了自己。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沈寒舟低沉的喘息。
他来了。
林砚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身想继续跑,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倒在地。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感觉到有人蹲在他身边,粗糙的指尖轻轻拂过他腰侧的伤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小心翼翼。
是沈寒舟。
他要杀了自己吗?也好,这样就不用再痛苦了。
林砚舟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对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后心传来的温热触感,是沈寒舟的血,正透过衣服,染在他的背上。
“林小砚……”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痛苦,“对不起……”
林砚舟猛地睁开眼,对上沈寒舟的目光。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已经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悔恨,还有一丝……决绝。
“寒舟……”他轻声唤道,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沈寒舟没有回答,只是抱着他,一步步走向走廊深处。他的脚步很稳,却带着一种走向终结的沉重。后心的血还在流,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串长长的血痕。
“为什么……”林砚舟再次问道,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沈寒舟低头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砚舟的心上。
林砚舟忽然明白了。沈寒舟刚才的攻击,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想杀他。他后心的伤,他的疯狂,都是为了引开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让自己……彻底脱离危险。
“不……不要……”林砚舟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跳下来,“要走一起走!”
沈寒舟却抱得更紧了,他低头,在林砚舟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冰凉的,带着血腥味。
“林小砚,记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活下去。找到疗养院的秘密,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沈寒舟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走廊尽头。那里,一团浓稠的黑影正在缓缓凝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
是从画里挣脱出来的那个怪物!
沈寒舟眼神一凛,将林砚舟用力推到旁边一间病房里,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折叠刀,转身冲向那团黑影。
“寒舟!”林砚舟嘶吼着,想冲出去,却被沈寒舟用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里,有决绝,有不舍,还有一丝……解脱。
病房门被沈寒舟从外面关上,并且用什么东西死死抵住了。林砚舟疯狂地拍打着门板,哭喊着他的名字,却只能听到外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金属碰撞声,还有沈寒舟压抑的痛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林砚舟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眼泪无声地滑落。腰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远不及心脏的万分之一。
他知道,沈寒舟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曾说他是阳光的人,那个被他亲手染脏的白玫瑰,最终用自己的生命,为他铺就了一条活下去的路。
病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林砚舟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那是沈寒舟的血。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带着沈寒舟的那份,一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