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尖叫像附骨之疽,黏腻地追着他们的脚步。林砚舟被沈寒舟拽着,肺腑里灌满了带着铁锈味的冷风,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喉管里刮过。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头顶的电线裸露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他们跑过一间间病房,那些虚掩的门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墙壁蠕动,留下湿滑的痕迹。
“这边!”沈寒舟忽然拐进右侧一扇半开的门,力道之大让林砚舟踉跄着撞在门框上,肩胛骨传来一阵钝痛。
门被沈寒舟反手关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武器,咔嗒一声展开,抵在门把手上。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这间病房比刚才那间更小,只有一张病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蒙尘的搪瓷盘,里面躺着几支锈蚀的体温计。
窗外的铅灰色似乎更浓了,将仅有的光线也吞噬了大半。
“它……没追来?”林砚舟的声音还在发颤,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沈寒舟侧耳听了几秒,走廊里一片死寂,连那诡异的哼唱声都消失了。他松开抵着门把手的刀,却没有放松警惕:“‘无回境’的副本里,怪物不会一直追同一个目标,它们有自己的‘巡逻范围’。”
林砚舟点点头,试图消化这些信息,目光却落在沈寒舟握着刀的手上。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上有一层薄茧,是过去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只是现在,这只手握着的是能致命的武器。
“你……进来多久了?”他忍不住问。
沈寒舟将刀折好放回口袋,转身走到病床边,手指拂过床头柜上的搪瓷盘,铁锈簌簌落下。“三个月,五个副本。”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
三个月。林砚舟心里一沉。也就是说,沈寒舟出狱后不久,就被卷入了这个恐怖的游戏里?他在监狱里的两年,在这三个月里的挣扎,自己竟一无所知。
“为什么……不告诉我?”话一出口,林砚舟就后悔了。他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是他亲手将沈寒舟推入深渊,又在这三年里,刻意避开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假装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从未存在过。
沈寒舟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冰湖般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是嘲弄:“告诉你?让你再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砚舟急忙辩解,声音却显得苍白无力。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寒舟步步逼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的距离,他身上的冷意几乎要将林砚舟冻结,“林检察官,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活过这七天,而不是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林砚舟的心像被那锈蚀的体温计狠狠扎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原来在他心里,那些过去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涩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你说得对。”
沈寒舟没再说话,转身去检查房间的窗户。窗户被铁条封死,铁条上锈迹斑斑,却异常坚固。他尝试着摇了摇,纹丝不动。
“这间房暂时安全。”他得出结论,走到墙角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林砚舟看着他,昏暗中只能看清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似乎在休息,又像是在戒备。林砚舟犹豫了一下,也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膝盖抵着胸口,将自己缩成一团。
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包裹着两人。空气中除了铁锈味,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记忆里医院的味道重叠,让林砚舟一阵恍惚。
他想起大三那年,沈寒舟为了赶一个项目报告,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最后在图书馆晕倒,被他送进医院。那时他也是这样守在床边,看着沈寒舟苍白的脸,心里又急又气,却在他醒来时,只说出一句笨拙的“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那时沈寒舟笑着握住他的手,眼神温柔:“知道了,林小砚。”
“林小砚”,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林砚舟伪装的平静。他猛地睁开眼,看向沈寒舟。
对方依旧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着了。可林砚舟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也没睡着。
林砚舟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柜上的体温计忽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是水银柱破裂的声音。
沈寒舟瞬间睁开眼,警惕地看向床头柜。
林砚舟也跟着望去,只见一支锈蚀最严重的体温计倒在了地上,玻璃管已经碎裂,里面的水银却没有流出来,反而像活物一样,在地面上凝聚成一颗黑色的水珠,缓缓蠕动着。
“这是……”林砚舟刚想靠近,就被沈寒舟一把拉住。
“别碰!”沈寒舟的声音压低,带着警告,“副本里的任何‘道具’,都可能是陷阱。”
那黑色的水珠蠕动得越来越快,逐渐拉长,变成一条细细的黑线,顺着墙角的缝隙钻了进去,消失不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就在这时,林砚舟的口袋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他愣了一下,伸手摸出一个陌生的金属牌,大约手掌大小,正面刻着“7”,背面是一行小字:“疗养院的病人,需要按时服药。”
“这是什么?”他举着金属牌问沈寒舟。
沈寒舟也拿出了自己的金属牌,上面刻着“3”,背面的字一模一样。“‘玩家身份卡’,每个副本开始时自动出现,会发布临时任务。”他顿了顿,看向窗外,“现在是凌晨四点,按疗养院的作息,‘服药时间’应该是早上六点。”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找到所谓的“药”。
“药在哪里?”林砚舟问。
沈寒舟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头道:“药房,或者护士站。但那里大概率是‘高危区域’。”
高危区域,意味着有更危险的怪物,或者更复杂的陷阱。
林砚舟攥紧了手中的金属牌,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我们一起去?”
沈寒舟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林砚舟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评估什么,最后才点了点头:“一起去。但记住,一旦发生意外,我不会救你。”
又是这样冰冷的话。林砚舟早已该习惯,心脏却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只觉得脸部肌肉僵硬:“好,我明白。”
沈寒舟没再说什么,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林砚舟深吸一口气,快步跟上。
走廊里依旧昏暗,刚才那幅染血的白玫瑰挂画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斑驳的墙皮,仿佛从未有过那幅画。
他们沿着走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尽量避开那些虚掩的房门。林砚舟的神经紧绷着,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而沈寒舟却异常镇定,脚步轻盈,像一只习惯了黑暗的猫。
走到走廊尽头,右转就是护士站。玻璃柜台后面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里面散落着一些文件和药瓶。
“我去里面找,你在外面警戒。”沈寒舟低声说。
林砚舟点头:“好。”
沈寒舟推开护士站的门,走了进去。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林砚舟站在门口,握紧了口袋里的钢笔——那是他现在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他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捕捉着任何细微的声响。
护士站里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纸张摩擦声,药瓶碰撞声,一切都很正常。
林砚舟稍微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护士站内部。沈寒舟的背影在黑暗中移动,动作迅速而精准,显然对这种环境已经很熟悉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头看去,阴影里空空如也,只有墙壁上的时钟还在滴答作响,指针指向凌晨五点。
是错觉吗?
林砚舟皱了皱眉,刚想提醒沈寒舟,护士站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
“寒舟!”他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护士站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药瓶碎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而沈寒舟,正倒在柜台后面,一动不动。
“寒舟!你怎么了?”林砚舟扑过去想扶起他,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看到他后心插着一支东西——是一支锈蚀的体温计,玻璃管已经全部没入,只剩下一小截金属尾端露在外面,周围的衣服迅速被深色的液体浸透。
是血。
林砚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不……不会的……”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拔那支体温计,却被沈寒舟猛地抓住了手腕。
沈寒舟睁开了眼,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神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林砚舟,我早就说过……别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话音刚落,他另一只手忽然从身下抽出,握着的正是那把折叠刀,刀刃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向林砚舟的腹部。
林砚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把刀越来越近,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他是真的……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