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宫的日子,如天河之水般平静而规律地流淌。璃焕依旧安分守己地扮演着那个细心、文静、略带怯懦的新人仙侍。她将那些记录了千万年星辰轨迹与各方奏报的玉简竹简,整理得井井有条。其字迹清秀工整,甚至带着一股难得的灵气,连邝露都私下赞叹,说她的字比许多司文墨的仙官还要好看。
润玉大多时候是沉默的。他或在巨大的星盘前推演,或伏案批阅文书。他周身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和寂寥,如同璇玑宫外终年不散的清冷星光。
璃焕并不急于靠近。她沉静地观察着一切,在整理文书时,“顺便”记下天界的势力分布,尤其是关于水神洛霖、风神临秀,以及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帝太微和天后荼姚的信息。她敏锐地察觉到,润玉虽为夜神,掌布星挂夜之重责,但在天界的地位实则尴尬。天帝对他多是公务性的询问,天后则明显带着疏远与隐隐的忌惮。
这一日,璃焕在整理一批关于下界各地山川河岳年景收成的汇报玉简时,动作微微一顿。她拿起其中一枚来自南方某郡的玉简,里面详细记载了去岁至今,雨水虽尚可,但春日该有的花信迟迟未至,导致秧苗无法按时播种,郡守对此深表忧虑。
她的目光扫过玉简末尾的日期,脑海中迅速对应上“原著”的时间线——这正是花界为先花神梓芬守孝,下令敛蕊十年的初期影响!此时影响尚局限于局部,还未引起天庭足够重视。机会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枚玉简单独取出,放在一旁。随后,她又陆续从浩如烟海的文书中,找出了另外几枚来自不同地域、但都隐约提及“花期延迟”、“花信不准”的奏报。这些奏报混杂在无数其他事务中,极易被忽略。她没有立刻行动,她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日午后,润玉批阅文书间歇,正站在星盘前,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演着什么难题。邝露奉上清茶,安静地侍立一旁。
璃焕抱着一摞刚刚整理好的、关于近期星辰异动的记录,走上前去,轻声禀报:“殿下,这些是近三月来各星域异常波动的汇总,已按您要求的格式重新誊录整理好了。”
润玉回过神,接过那摞记录,随手翻阅。纸张干净,字迹秀美,条目清晰,让人一目了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做得不错。”他淡淡赞了一句。
“多谢殿下夸奖。”璃焕脸上适时的泛起红晕,显得既开心又羞涩。她并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犹豫了一下,声音更轻了些,仿佛怕打扰到他,又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小仙方才整理各地奏报时,见有几份提及下界花信紊乱,恐影响农桑。小仙……小仙愚见,觉得此事关乎民生,虽看似微小,但若蔓延开来,恐非小事。不知……是否需单独列出,禀明天帝陛下?”
润玉翻阅记录的手指一顿,抬起头,目光落在璃焕带着几分忐忑和纯真建议的脸上。
花信紊乱?
他平日里主要负责星辰运转,对下界农桑之事关注并不多。但经她一提,身为夜神,对天地间任何异常气机都应有的敏锐感,让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放下手中的记录,走向堆放各地奏报的书架:“是哪几份?”
璃焕立刻引他过去,将她事先挑出的那几枚玉简找出,双手奉上。
润玉接过,快速浏览起来。越看,他的眉头蹙得越紧。单独看一份,或许只是局部气候异常,但将这几份来自不同地域、却指向同一问题的奏报放在一起,其背后隐含的意味,就非同小可了。
花界……敛蕊……
他自然知道花界在为先花神守孝,但他并未想到,花界此举,竟会如此直接影响下界生灵的运转秩序!为了私怨,罔顾职责……
润玉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看向璃焕,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打量:“你竟能注意到这些?”
璃焕被他看得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低下头,捏着衣角,小声道:“小仙……小仙在下界时,曾见过饥荒……知道百姓不易。所以,看到这些奏报,就……就多留意了一下。”她的话语合情合理,将一个出身微寒、心系民间的小仙子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润玉沉默了片刻。他看着眼前女子低垂的、白皙优美的脖颈,想起落星河畔她那真诚的赞美,再想到她如今细心整理文书,甚至能敏锐地发现连邝露都未曾留意的民生隐患……这个璃焕,似乎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般,只是个空有美貌、怯懦无知的小仙。
“你做得很好。”润玉的声音比平日更温和了几分,“此事,本神知晓了。会酌情处理。”他没有说会立刻上报天帝,这符合他谨慎、不愿轻易挑起事端的性格。但至少,这颗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他会开始关注花界,关注此事的发展。
“是,殿下。”璃焕乖巧应道,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转身的瞬间,她眼底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微光。第一步提醒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事态发酵,并在关键时刻,再添一把火即可。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退下后,润玉拿着那几枚玉简,沉吟了许久。他看向璃焕方才站立的地方,目光深邃。
“邝露。”
“殿下有何吩咐?”
“日后,下界关乎民生气候的奏报,单独归类,定期呈报于本神。”
“是,殿下。”
润玉的目光再次落回玉简上。璃焕……这个名字,和他脑海中那张惊艳绝伦、却又透着几分神秘的脸,似乎开始有些重合不上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百花宫。
重生的锦觅,正对着水镜,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张尚且稚嫩,但已初具风姿的脸。她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想着与旭凤在魔界的“初遇”,想着与润玉的婚约,想着最后那锥心刺骨的一刀……这一世,她一定要避开所有的坑,牢牢抓住旭凤的心,同时,也要让润玉对她死心塌地,再不能威胁到她。她要按照前世的剧本走,不能出任何差错。
“长芳主说了,再过些时日,我就可以离开水镜,去外面走走了。”锦觅对着水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带着几分天真算计的笑容,“旭凤……凤凰……这一世,你一定会再次爱上我的。还有润玉……你也会依旧痴恋于我。”
她沉浸在重回巅峰的美梦中,丝毫不知,命运的轨迹,早已因为一个异世灵魂的闯入,而偏转了一个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角度。
一场好戏,即将拉开帷幕。而手握剧本的,早已不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