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俞白×林砚之
凌晨五点半,宿舍楼的走廊还浸在蓝灰色的寂静里,林砚之盯着手里那盒热牛奶发呆。
不是因为宿管阿姨今天多给了他半勺糖,而是牛奶盒上的生产日期清清楚楚印着2024年9月17日——可今天才9月10号。
他指尖捏着盒身,塑料包装被体温烘得发烫,那行黑色喷码像活的一样,数字边缘微微发颤。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早餐店的豆浆总带着明天的保质期,自动贩卖机找零的硬币上能看见后天的日期。
“又在对着牛奶许愿?”
肩膀被轻轻撞了下,林砚之抬头就看见江逾白举着两袋全麦面包站在面前,晨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切进来,刚好落在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没,”林砚之把牛奶塞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口袋内侧黏糊糊的,像是之前打翻的酸奶没擦干净,“刚在想今天早读要背的古诗文。”
江逾白挑了挑眉,没戳穿他。他们俩同班同桌同宿舍,住对床三年,林砚之撒谎时耳根会发红的毛病,江逾白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
“给,”江逾白递过来一袋面包,“刚去楼下超市抢的,最后两袋。”
林砚之接过来时指尖碰到对方的手,像被烫了下似的缩回来。面包袋上还带着江逾白手心的温度,他低头咬了一口,全麦的粗糙感划过喉咙,突然想起昨晚做的梦。
梦里也是这样的清晨,江逾白站在同样的位置,递给他的却是一封粉色信封,信封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江逾白亲启”。然后画面突然跳转到操场,江逾白把那封信还给了隔壁班的女生,表情淡淡的,说“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砚之当时在梦里急得团团转,想问那是谁,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发什么呆?”江逾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再不走早读要迟到了,张老太的课你想站着听?”
张老太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最恨学生迟到,迟到一次罚抄《离骚》一遍,林砚之上次就因为睡过头抄到凌晨三点。
他赶紧跟江逾白往教室走,走廊里渐渐有了人声,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蓝白校服匆匆而过,谈着昨晚的球赛和即将到来的月考。林砚之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江逾白的背影上,对方走路时脊背挺得很直,发尾被风吹得轻轻动。
他从高一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见江逾白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就喜欢上了。那时候江逾白穿着白衬衫,站在主席台上,阳光落在他睫毛上,说出的话清晰又沉稳。林砚之当时坐在台下第三排,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砰砰直跳。
后来分在同一个班,又被老师安排成同桌,林砚之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奖,却又怕这奖太烫手,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知道。他知道江逾白是直的,抽屉里总塞满各种女生递的情书,每次都是看都不看就交给老师,偶尔被问起喜欢什么样的,也只是笑着说“先好好学习”。
进了教室,早读铃声刚好响起。林砚之刚把课本掏出来,前桌的陈佳佳突然转过来,手里拿着个精致的笔记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江逾白:“江逾白,这道数学题我昨晚想了好久都不会,你能教教我吗?”
陈佳佳是班里的文艺委员,长发大眼睛,性格活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江逾白,追了快半年了,送早餐写情书样样来,虽然都被江逾白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江逾白正翻着物理书,闻言抬了抬眼:“哪道?”
陈佳佳立刻喜滋滋地把笔记本推过去,手指有意无意地碰到江逾白的手背。林砚之低头假装看书,耳朵却竖得老高,指尖把书页捏出了一道褶子。
他听见江逾白耐心地讲解解题步骤,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陈佳佳时不时发出“哇,你好厉害”的惊叹,林砚之觉得那声音像小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听懂了吗?”江逾白问。
“嗯!听懂了,谢谢你啊江逾白!”陈佳佳笑得更甜了,“中午我请你喝奶茶吧?就当谢礼。”
“不用,”江逾白把笔记本推回去,“举手之劳。”
陈佳佳的笑容僵了下,还是没放弃:“那……晚自习后我请你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我听说那家最近出了新口味。”
林砚之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墨水在草稿纸上洇出一个小黑点。他知道自己不该有情绪,陈佳佳光明正大,比他这个藏在暗处的人坦荡多了。
“晚自习后要去图书馆刷题,”江逾白的语气依旧平淡,“下次吧。”
陈佳佳“哦”了一声,转了回去,肩膀垮垮的,看起来有点失落。
林砚之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点愧疚,好像自己偷偷占了什么便宜似的。他侧头看了眼江逾白,对方正在认真地看物理书,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连带着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喂,”林砚之小声叫他,“刚才那道题,我也没听懂。”
其实他听懂了,就是想跟江逾白多说句话。
江逾白转过头,眼里带着点笑意:“哪步没懂?”
“就……那个动量守恒公式代入的时候,”林砚之随便指了个地方,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跳,“为什么要用初速度减末速度?”
江逾白拿过他的草稿本,拿起笔在上面演算:“你看,这里要考虑方向,以向右为正方向的话,反弹后的速度是负的,所以应该是……”
温热的气息落在林砚之的耳边,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江逾白常用的那款牙膏。林砚之的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在题目上,满脑子都是对方近在咫尺的距离,还有自己快得要冲出胸腔的心跳声。
“懂了吗?”江逾白写完,抬头问他。
林砚之猛地回神,胡乱点头:“懂、懂了。”
江逾白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转回去继续看书了。
林砚之看着草稿本上江逾白清秀的字迹,手指轻轻拂过,像是在触碰什么珍宝。他知道这样不对,他们是朋友,是最好的兄弟,自己不该有这种龌龊的心思。可喜欢这种东西,就像口袋里那盒过期的牛奶,就算知道它不合时宜,也忍不住想揣着,舍不得丢掉。
上午第四节课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林砚之坐在看台上喝水,看着江逾白在篮球场上奔跑。对方穿着白色的运动T恤,额头上满是汗水,投篮的姿势利落又好看,引得场边几个女生尖叫。
陈佳佳拿着一瓶冰镇可乐,等在篮球场边,眼睛一直跟着江逾白转。
林砚之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被他捏得变了形。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不舒服,可心里就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这时候,一个穿着隔壁班校服的男生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
“同学,能借个火吗?”男生笑着问,声音有点痞痞的。
林砚之皱了皱眉:“学校不让抽烟。”
“偷偷抽一根嘛,”男生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晃了晃,“就一根,不会被发现的。”
林砚之没理他,转过头继续看球场。
男生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篮球场:“你在看江逾白?”
林砚之心里一紧,警惕地看着他:“你认识他?”
“认识啊,”男生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全校谁不认识江逾白?成绩好,长得帅,还是校篮球队队长。”他顿了顿,侧过头看着林砚之,眼神有点玩味,“不过他好像跟你走得特别近?”
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强装镇定:“我们是室友,也是同桌。”
“哦——”男生拖长了调子,“那你知道……陈佳佳追他追得那么凶,他为什么不答应吗?”
林砚之抿紧嘴唇,没说话。这个问题,他也想问很久了。
男生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神秘:“我听说啊,江逾白好像……喜欢男生。”
“你胡说什么!”林砚之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引得周围几个人看过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对方造谣,还是在害怕这个消息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江逾白喜欢的人,会是谁?
男生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了:“别这么激动啊,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他上下打量了林砚之一眼,“我觉得你跟他站在一起,还挺配的。”
林砚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又羞又恼:“你神经病啊!”
他说完,转身就往教学楼跑,心脏跳得像要炸开。男生那句“挺配的”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带着点让他心慌的甜,又掺杂着更多不安的涩。
他跑回教室,趴在桌子上,用胳膊挡住脸。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还有隐约的欢笑声,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刚才男生的话,还有江逾白低头给他讲题时的侧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怎么了?不舒服?”是江逾白的声音。
林砚之猛地抬起头,看见江逾白站在桌旁,额头上还带着汗,T恤湿了一小块,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没、没有,”林砚之赶紧坐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有点热。”
江逾白把外套放在他桌上:“刚看见你跑回来,脸这么红,还以为你中暑了。给,你的外套,我顺便从看台上拿过来了。”
“谢、谢谢。”林砚之拿起外套,指尖不小心碰到江逾白的手,又是一阵发烫。
江逾白看着他,突然问:“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生是谁?”
“不认识,”林砚之低下头,假装整理桌子,“好像是隔壁班的,问我借火,我没理他。”
江逾白“嗯”了一声,没再追问,转身去自己座位了。
林砚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江逾白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也不知道那个男生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江逾白真的喜欢男生,那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点可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了。不可能的,江逾白那么好,怎么会喜欢自己这种平平无奇的人。
午休的时候,林砚之去食堂打饭,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陈佳佳和几个女生站在那里,好像在说什么。他不想跟她们碰面,正准备绕路,就听见陈佳佳的声音。
“……我才不信呢,江逾白怎么可能喜欢男生?肯定是有人造谣!”陈佳佳的声音有点激动,“再说了,就算他不喜欢我,也肯定有喜欢的女生,说不定只是没说而已。”
另一个女生说:“可是李哲刚才跟我说,他亲眼看见江逾白周末去了城南的那家同志书店,还买了本书呢。”
“李哲?就是那个隔壁班总爱到处传闲话的?他的话能信吗?”陈佳佳反驳道,“说不定人家就是去买习题册的,那家书店也卖教辅书啊。”
林砚之的心又提了起来。李哲,就是刚才在看台上跟他说话的那个男生。
他没再听下去,转身往回走,心里像被打翻了五味瓶。李哲的话到底能不能信?江逾白真的去过那家书店吗?
他回到教室,江逾白还没回来,桌子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是林砚之昨天借给江逾白的,里面装着他妈妈寄来的蜂蜜柚子茶。
林砚之看着那个保温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打开了盖子。里面还有小半杯柚子茶,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蜂蜜的甜混着柚子的微酸,在舌尖散开。这是他第一次喝江逾白剩下的东西,心里有种隐秘的雀跃,又带着点罪恶感。
就在这时,江逾白推门进来了。
四目相对,林砚之手里还拿着那个保温杯,嘴里还残留着柚子茶的味道,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杯子上,眼神顿了顿,然后慢慢走过来。
林砚之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逾白走到桌前。
江逾白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拿起了林砚之放在桌上的那盒还没喝的过期牛奶。
他看着牛奶盒上的生产日期,又看了看林砚之,眼神里带着点林砚之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了然。
“这个,”江逾白晃了晃手里的牛奶盒,声音很轻,“你从哪里弄来的?”
林砚之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江逾白为什么会问这个,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盒来自未来的牛奶,还有自己藏在心里那个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江逾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把牛奶盒放回他桌上,然后拿起自己的保温杯,也喝了一口。
他喝完,放下杯子,看着林砚之,眼神认真得让人心慌。
“林砚之,”江逾白轻轻叫他的名字,“周末有空吗?”
林砚之愣愣地看着他:“啊?有、有什么事吗?”
江逾白的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眼里,像是有星星在闪。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林砚之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江逾白的眼睛,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没做完的梦。梦里江逾白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个瞬间,梦里的自己好像隐约感觉到,江逾白看的方向,正是自己站的位置。
他不知道周末江逾白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这盒过期的牛奶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看着对方眼里的光,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