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七点，林砚之被手机震动吵醒时，窗帘缝隙里刚钻进来一缕浅金色的阳光。他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出江逾白的消息：【下楼，我在宿舍门口等你。】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才回复一个“好”字。
起身换衣服时，林砚之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镜子里的男生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有点乱，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昨晚他几乎没睡着，满脑子都是江逾白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会是城南的同志书店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用力按了下去。他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翻出一件浅蓝色的连帽卫衣。这是去年生日时江逾白送他的，说是逛街时看到打折就买了，林砚之一直没舍得穿，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套在了身上。
下楼时，江逾白正靠在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上，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晨光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金边。看到林砚之，他眼睛亮了亮：“挺快的。”
“刚醒。”林砚之走到他面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自己身上这件卫衣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昨天特意用了和江逾白同款的洗衣液。
“早饭没吃吧？”江逾白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学校门口那家店的肉包，还热着。”
林砚之接过来，指尖碰到纸袋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暖。他咬了口包子，肉馅的鲜香在嘴里散开，突然想起初中时看的一本小说里写：喜欢一个人，就连他递过来的食物都带着格外的甜。
“我们去哪？”他含着包子问，声音有点含糊。
江逾白没直接回答，只是朝校门口的方向偏了偏头：“去了就知道。”
坐公交的时候，两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车窗外的梧桐树一棵接一棵往后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江逾白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林砚之偷偷看着他，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逾白的聊天框，往上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大多是关于作业和考试，偶尔夹杂几句宿舍的琐事，平淡得像杯白开水。林砚之手指动了动，点开输入框，敲下一行字：【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敲完又觉得太直白，赶紧删掉，换成：【陈佳佳好像还在追你。】
想了想还是不妥，又删掉。最后他输入：【周末书店人多吗？】，盯着这行字看了半分钟，终究还是没敢发出去，长按删除时，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在干嘛？”江逾白突然转过头，目光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林砚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没、没什么，看看时间。”
江逾白挑了挑眉，没追问，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副耳机，递了一只给林砚之：“听听？刚下的新歌。”
林砚之接过来戴上，舒缓的吉他声漫进耳朵，是首没听过的英文歌，旋律有点慵懒。他侧头看向窗外，感觉江逾白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后背慢慢泛起一层热意。
公交大概走了四十分钟，在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城区的站台停下。江逾白起身：“到了。”
林砚之跟着他下了车，环顾四周。这里的房子都是矮矮的老式居民楼，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路边有卖早点的小摊，几个老人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下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煤炉味，和学校附近的热闹截然不同。
“这里是……”林砚之有些疑惑。
“我外婆家以前住这。”江逾白往巷子深处走，“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巷子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墙壁上有孩子们用粉笔画的涂鸦，还有褪了色的“光荣之家”牌子。林砚之跟在江逾白身后，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混着巷子里的烟火气，心里那种莫名的紧张感渐渐淡了下去。
走到巷子尽头，江逾白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块掉漆的牌子，写着“旧时光杂货铺”。他推开门，门上的铜铃叮铃作响。
“有人吗？”江逾白喊了一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江逾白，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白？你怎么来了？”
“张奶奶，想您做的酸梅汤了，就过来看看。”江逾白笑着说，“这是我同学，林砚之。”
“张奶奶好。”林砚之赶紧问好。
“好好好，快进来坐。”张奶奶热情地招呼他们，“我去给你们倒酸梅汤，刚冰好的。”
杂货铺里摆满了各种旧物件，墙上挂着老式的挂钟，货架上放着铁皮饼干盒、玻璃弹珠、磁带录音机，角落里还有一架掉了漆的钢琴，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像是把整个九十年代都装在了这里。
林砚之好奇地四处看着，目光落在一个玻璃柜里，里面摆着各种旧相机。其中一台黑色的胶片机看起来很复古，机身上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像是日文。
“喜欢这个？”江逾白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老式旁轴相机，据说还是昭和年代的。”
“嗯，挺好看的。”林砚之伸手想碰，又怕弄坏了，赶紧缩了回来。
“张奶奶人很好，你可以问问她能不能拿出来看看。”江逾白说。
这时张奶奶端着两杯酸梅汤过来，放在柜台上：“来，尝尝，今年新腌的梅子。”
酸梅汤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冰块在里面轻轻碰撞，透出诱人的琥珀色。林砚之喝了一口，酸甜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带着清爽的凉意，瞬间驱散了路上的燥热。
“好喝。”他由衷地说。
“喜欢就多喝点，壶里还有。”张奶奶笑着看了看他，又看向江逾白，“这同学跟你一样，都是乖孩子。”
江逾白笑了笑，拿起那台黑色胶片机，问张奶奶：“这个能借我玩玩吗？”
“拿去吧拿去吧，放这儿也是落灰。”张奶奶摆摆手，“记得还回来就行。”
江逾白把相机递给林砚之：“试试？”
林砚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相机比看起来要沉，金属外壳带着冰凉的触感。他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举起相机对着江逾白，透过小小的取景框看过去。
取景框里的江逾白正看着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林砚之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指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敲在心上。
他赶紧放下相机，脸颊发烫：“我、我随便拍的。”
“没事，”江逾白接过相机，翻看了一下，“拍得挺好的。”
林砚之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安慰，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低头喝着酸梅汤，眼角的余光却看见江逾白把相机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在杂货铺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张奶奶又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罐酸梅汤，让江逾白带回去喝。离开的时候，林砚之回头看了一眼，张奶奶正站在门口朝他们挥手，木门上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
“张奶奶一个人住吗？”林砚之问。
“嗯，她儿子在国外，就她自己守着这个铺子。”江逾白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玩，她总给我糖吃。”
走回公交站的路上，江逾白突然说：“其实我带你来这，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林砚之愣了一下：“什么忙？”
“下周学校有个摄影展，我想拍一组关于老城区的照片，”江逾白看着他，“你对这些老物件好像挺感兴趣的，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取景。”
林砚之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他还以为……还以为江逾白要说些别的。
“可我不懂摄影啊。”他小声说。
“没关系，就当陪我走走。”江逾白的语气很自然，“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
“没有，我想去！”林砚之赶紧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太急切了，脸颊有点热，“我是说，反正周末也没事。”
江逾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回去的公交上，林砚之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渐渐变得熟悉的街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失落的是江逾白带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庆幸的是自己又多了一个可以和他待在一起的理由。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逾白的聊天框，犹豫了很久，终于敲下一行字：【那台相机，能借我看看吗？】
发出去之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手指攥得发白。
过了大概一分钟，江逾白的消息回了过来：【可以，回宿舍给你。】
林砚之看着那行字，突然笑了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侧头看向江逾白，对方正看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鼻梁的线条格外清晰。
也许，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
回到宿舍时，已经是中午。江逾白从背包里拿出那台黑色胶片机，递给林砚之：“给你，小心点，别摔了。”
“嗯。”林砚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我去洗个澡，一身汗。”江逾白拿起换洗衣物往浴室走，经过林砚之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对了，下午陈佳佳给你打电话了，问你数学笔记能不能借她看看。”
林砚之愣了一下：“她怎么不直接问你？”
江逾白挑了挑眉：“大概是觉得你脾气比我好？”
他说完就进了浴室，留下林砚之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台相机。
陈佳佳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江逾白形影不离，问江逾白不是更方便吗？
林砚之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把相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果然看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陈佳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回电话，只是发了条消息：【刚回来，笔记在我桌上，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
很快，陈佳佳回复了：【现在可以吗？我就在你们宿舍楼下。】
林砚之皱了皱眉，她怎么知道自己回宿舍了？
他走到窗边往下看，果然看到陈佳佳站在宿舍楼下，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袋子，正抬头往楼上看。
“我下去给你送吧。”林砚之回复。
“不用不用，我上去拿就行，顺便跟你请教几道题。”陈佳佳很快回了过来。
林砚之没辙，只好回复：“那你上来吧，302。”
挂了电话，他把自己的数学笔记找出来，放在桌上。刚整理好，就听到敲门声。
“林砚之，在吗？”是陈佳佳的声音。
林砚之打开门，陈佳佳笑着走进来，目光在宿舍里扫了一圈，看到浴室紧闭的门，眼睛亮了亮：“江逾白也在啊？”
“嗯，在洗澡。”林砚之指了指桌上的笔记，“你的笔记。”
“谢谢啦。”陈佳佳拿起笔记，却没立刻走，而是看着桌上的相机，“哇，这相机好复古啊，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借的。”林砚之说。
“是江逾白借你的吗？”陈佳佳笑了笑，“你们俩关系真好，连相机都一起用。”
林砚之没说话，他不太喜欢陈佳佳这种语气。
陈佳佳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继续说：“对了，林砚之，我问你个事呗。”
“什么事？”
“你知道江逾白周末一般都去哪吗？”陈佳佳的语气带着点试探，“我想找他出去看电影，总找不到人。”
林砚之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她是想问这个。他想起刚才和江逾白在老城区的事，下意识地不想告诉她，便含糊道：“不知道，他周末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就待在宿舍。”
“这样啊……”陈佳佳有点失落，随即又笑了笑，“那你知道他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吗？我想下次找机会请他去看。”
林砚之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他知道自己不该撒谎，可他就是不想告诉陈佳佳任何关于江逾白的事，好像那些事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
“不清楚，”林砚之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相机，“他很少说这些。”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江逾白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看到陈佳佳，他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陈佳佳的脸瞬间红了，有些局促地说：“我、我来借林砚之的笔记，顺便……顺便问问他题。”
江逾白的目光在她和林砚之之间转了一圈，没说话，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拿起毛巾擦头发。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尴尬。陈佳佳抓着笔记，讪讪地说：“那我先回去了，笔记用完了就还给你，林砚之。”
“嗯。”林砚之点点头。
陈佳佳走的时候，特意看了江逾白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只好转身离开了。
宿舍门关上后，江逾白才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她问你什么了？”
林砚之心里一紧，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糊道：“就问笔记的事，还有几道数学题。”
江逾白擦头发的手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却让林砚之觉得有点心慌。
“是吗？”江逾白说，“可我好像听到，她问我喜欢看什么电影。”
林砚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江逾白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笑了笑，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桌上的相机，递给林砚之：“这个你拿着吧，反正我这几天也不用。”
林砚之接过相机，手指有些发颤。他看着江逾白，对方已经转过去继续擦头发了，背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林砚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把相机放进抽屉里锁好，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和陈佳佳的聊天框，看着自己刚才发的消息，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点开输入框，敲下一行字：【江逾白不喜欢看电影，他周末一般会去老城区的杂货铺，那里有个张奶奶……】
敲完之后，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最后，他还是长按删除了这行字，退出了聊天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陈佳佳，也不知道江逾白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的篮球场，阳光灿烂，江逾白穿着白色的运动T恤，正在投篮，而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浅蓝色连帽卫衣的男生，正偷偷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那个男生，是他自己。
发件人没有署名，林砚之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瞬间凉了半截。
这张照片是谁拍的？又为什么要发给自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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