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

接下来的两天，张极似乎完全投入到与“鑫瑞贸易”的角力中。他不再坐在严妍的办公室，而是行踪不定，电话接得很频繁，声音总是压得很低。严妍只偶尔听到几个零碎的词：“证据”、“海关”、“底线”。

她按捺住询问的冲动，将精力集中在内部管理的整顿上，依据张极标注出的漏洞，雷厉风行地调整了几个流程，敲打了几位有嫌疑的老员工。公司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第三天下午，严妍正在审阅新的供应商名单，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是采购部的副经理，姓王，一个跟了父亲多年的老人，此刻却脸色煞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王经理严…严总

王经理鑫瑞……鑫瑞那边的赵总，他……他带着人来了，就在楼下，说要见您，还说……要退还一部分去年的货款……

严妍心头一震，握着笔的手指收紧。这么快？张极到底做了什么？

严妍请他们到会议室

王经理不……不用了王经理 赵总说……就在楼下大堂等您，他……他好像很急

严妍微微蹙眉，起身走向窗边。楼下大堂的玻璃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几个男人，为首的那个矮胖身影，正是鑫瑞的老板赵德明，正焦躁地踱着步，不时抬头往楼上张望。

她收回目光，看向面如死灰的王经理，心中了然。这王经理，恐怕与鑫瑞那边，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利益输送。

严妍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经理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退了出去。

严妍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张极。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张极老板

张极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背景音很安静，似乎是在某个封闭的空间

严妍鑫瑞的赵德明来了，在楼下

张极哦？

张极动作比我想的慢了点。让他等着吧，晾他半小时。顺便，让财务准备一下，接收一笔意外之财

严妍你做了什么

张极没什么，只是把赵老板和他小舅子虚报关税、挪用货款的证据，复印了几份，分别寄给了海关稽查科、税务局，还有……他老婆

张极语气轻松 好像在谈论天气

张极顺便提醒他一下，他挪用公款在澳门输掉的那八百万，债主好像最近也在满世界找他

严妍倒吸一口凉气。手段狠辣，精准打击，直击要害。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助理”能轻易掌握的信息和资源。

严妍你从哪弄到的

张极老板，每个人都有价码，或者说，都有弱点

张极赵德明的弱点是贪和怕老婆。找到关键的人，开出合适的价码，或者施加足够的压力，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张极半小时后你下去见他，他会主动提出退还去年那单生意的全部不当得利，大概三百万左右，并且自愿签署一份补充协议，承认之前合同中的‘误解’，放弃所有追索权。你只需要签字，收钱，然后让他滚蛋

三百万！虽然不足以解决根本问题，但无疑是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狠狠打击了公司内部与外部勾结的气焰

严妍好

严妍挂了电话，手心有些潮湿。张极处理问题的方式，让她感到一种寒意，却也带来了一种久违的、掌控局面的快意。

她依言等了半小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下楼梯。

赵德明一见到她，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腰弯得极低

赵德明严总！严总您可下来了！之前那笔生意，是我们工作失误，账目算错了！这是退回的款项，这是补充协议，您过目，过目！

他手里拿着支票和文件，姿态卑微得与之前判若两人。

严妍面无表情地接过，快速扫了一眼，支票金额无误，协议条款也如张极所说。她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严妍赵总 下次合作可要谨慎点

赵德明是是是

赵德明接过协议，如释重负，又带着惊恐，几乎是落荒而逃。

严妍拿着那张三百万的支票，站在原地，看着黑色轿车仓皇驶离。大堂里来往的员工投来好奇和敬畏的目光。

她转身上楼，步伐沉稳。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张极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悠闲地坐在她的位置上，转着椅子，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

张极到帐了？

严妍嗯

严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张极还要什么

张极停下转椅，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

张极危险还是有用

严妍与他对视着，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她看着他那张年轻俊朗却深不可测的脸，看着他看似轻松实则掌控一切的眼神。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起那张支票，指尖感受着纸张的纹理。

这第一块脓疮，被他以这样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方式剜掉了。疼痛，却带来了短暂的清醒。而她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路，与这个叫张极的男人捆绑在一起，注定充满了不可预知的狂风骤雨。

她将支票轻轻推到他面前。

严妍下一步 我们需要谈谈，怎么引入你说的‘新血液’

张极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决断，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