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死-终章

10月12日 雨

我跪在阿树的坟前，雨丝混着眼泪砸在冰冷的墓碑上，胸口的躁郁感又在翻涌——戒同所那三年，电击的灼痛和药物的副作用，把我逼成了双相情感障碍，时而躁狂到整夜不眠，时而抑郁到连呼吸都觉得累，只是我忘了这一切的根源，忘了那个让我曾想好好活着的人。

直到暮色沉沉，阿树的父母把我扶起，带我回了那栋老旧的瓦房。屋子里还留着阿树的气息——是他常用的洗衣粉味道，混着淡淡的墨香，瞬间勾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躁狂的情绪差点冲破理智，又被突如其来的抑郁压得喘不过气。

阿姨从衣柜最底层的木箱里，拿出一个铁盒子，颤抖着递给我：“这是阿树的东西，他走后，我们一直没敢动。”

铁盒上落着薄灰，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里面整整齐齐叠着我们的合照，边缘被摩挲得发毛；那支刻着“树”字的钢笔，笔帽被磨得发亮；最底下，压着一封折叠得整齐的信，信封上是阿树熟悉的字迹，写着“致阿辞”。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触到信纸的瞬间，眼泪又汹涌而出，双相的情绪彻底失控——一会儿想起戒同所里被电击时的尖叫，一会儿想起阿树以前抱着我轻声安慰的模样，两种极端的感受在脑子里撕扯，疼得我蜷缩在椅子上，几乎窒息。

我咬着牙展开信纸，他的字迹跃然纸上，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工整，却在末尾几行微微歪斜，像是写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他写我们第一次牵手的雪天，写图书馆里偷偷分享的耳机，写天台上许下的约定；写他跑遍所有“戒同所”找我的狼狈，写收到我“忘了他”的回应时的绝望，写他一个人逛我们约定好的大学时的孤独。

“阿辞，我没怪过你，我知道你在里面受了很多苦……”

“未来太长了，没有你，我走不下去了……”

“下辈子，我们要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原来我遗忘的岁月里，他独自扛了这么多；原来我这三年被双相折磨得生不如死，是因为潜意识里从未放下他。那些躁狂时的嘶吼，抑郁时的自弃，不过是身体在替我哀悼那段被摧毁的爱恋，那个被我弄丢的人。

阿姨坐在旁边，哭着说：“阿树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怀里揣着你们的合照，手里攥着那支钢笔……我们对不起你们，要是当初能理解……”

我摇着头，嘴里溢出破碎的呜咽。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被药物和病痛磨平了记忆，是我在双相的反复折磨中只想苟活，却忘了他还在等我。他用生命守住了我们的约定，我却在精神病和遗忘的夹缝里，让他孤零零地走了那么久。

夜深了，雨还在下。我谢过阿树的父母，揣着信、钢笔和合照，重新回到了村后的山坳。口袋里还装着医生开的抗躁郁药，可此刻我不想再吃了——这药没能让我想起阿树，没能减轻我的痛苦，反而让我错过了太多。

阿树的坟前，枯萎的野花被雨水打湿，贴在冰冷的墓碑上。我把信放在墓碑前，将钢笔轻轻放在照片上，然后慢慢蹲下，抚摸着墓碑上“爱子阿树之墓”那几个字，声音沙哑地说：“阿树，我来了，带着这一身的病，带着所有的悔恨，来陪你了。”

“戒同所把我逼成了疯子，可只有你能让我清醒地活着……现在你不在了，我一个人对抗这病痛，太疼了。”

“他们不让我们在人间相守，死亡总可以吧？”：

“下辈子，我们别再遇见这么多苦了，就做两个普通的少年，光明正大地牵手，好不好？”

雨越下越大，躁郁的情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从口袋里摸出整瓶抗躁郁药，就着冰冷的雨水咽了下去。药效很快发作，意识渐渐模糊，心口的灼痛和精神的撕裂感都在消散，眼前仿佛出现了阿树的身影——他穿着熟悉的校服，笑着伸出手，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

“阿辞，我等你好久了。”

我笑着伸出手，握住他温暖的手掌，就像当年在雪地里那样。这一次，没有电击，没有药物，没有双相的折磨，也没有世俗的阻碍。

山坳里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两座小小的坟墓依偎在荒草丛中。他们在人间受尽了苦，一个被逼成精神病，一个被熬到绝望赴死，终究没能相守；却在另一个世界，挣脱了所有枷锁，完成了那个迟到了太久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