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恒业大厦

出租车驶离市区，周围的建筑越来越稀疏，最后停在一片荒芜的空地前。恒业大厦像一头沉默的怪兽矗立在夜色中，墨绿色的防护网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露出里面焦黑斑驳的墙面。楼顶上的“恒业大厦”四个大字早已锈迹斑斑，其中“业”字的最后一竖断了半截，在月光下像根指向天空的枯骨。

“到了，四十块。”司机催促着，眼神躲闪，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林默付了钱，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烧焦味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抬头望向大厦入口，那里竟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像是在等他。

看了眼手机，23:55。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背包带，一步步朝着那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大厦走去。入口处的人影越来越清晰，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递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

“你的工作证和手电筒在里面，监控室在17层，电梯只能到16层，剩下的一层需要走楼梯。”男人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沙哑，“记住规则，祝你好运。”

林默接过信封，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卡片和冰冷的金属外壳。他想问问男人关于规则的事，对方却已经转身走进了大厦的阴影里，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midnight的钟声在脑海里敲响时，林默推开了大厦沉重的玻璃门。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大厅中央的水晶吊灯早已碎裂，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金属骨架悬在半空，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隐约能看到几串杂乱的脚印，一直延伸到电梯口。

他颤抖着按下电梯按钮，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缓缓亮起。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贴着一张泛黄的通知，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着：“电梯维修中，请勿使用——物业部”

可他明明按下了按钮，而且指示灯也亮了。

林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想起守则里的内容，1至16层是禁区，而电梯只能到16层。他咬了咬牙，还是走进了电梯。按下16层的按钮时，他注意到按钮面板上，17层的按钮是暗着的，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像是从来没人按过。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电机运转的“嗡嗡”声。林默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1、2、3……每上升一层，周围的光线就暗一分，到了10层之后，电梯里的灯开始忽明忽暗，墙壁上渗出细密的水珠，散发出潮湿的霉味。

“叮——”

电梯到达16层，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漆黑的走廊，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林默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快步走出电梯。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竟然自动关上了，指示灯瞬间熄灭，仿佛从未打开过。

林默猛地回头，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他不敢多想，转身冲向楼梯间。推开安全门的瞬间，一股冷风夹杂着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楼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有着一串清晰的脚印，从16层一直延伸到17层，像是刚刚有人走过。

他握紧了信封里的红色手电筒，一步一步向上爬。楼梯间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而那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竟然像是有两个人在同步行走。

到了17层的楼梯口，林默停住了脚步。

安全门的另一边，隐约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是监控设备在运转。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安全门。

眼前是一条不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挂着“监控室”牌子的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走廊的墙壁是干净的，和楼下的破败截然不同，甚至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安全标语。

林默走到监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有六个监控屏幕整齐地排列在墙上，屏幕上显示着大厦各个角落的画面，大多是漆黑一片，只有几个画面能看到模糊的走廊或楼梯。房间中央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部老式电话和一个对讲机，墙角放着一个红色的急救箱，旁边立着一把红色的手电筒——和信封里的那把一模一样。

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

“请问……”林默试探着开口。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工作证。那工作证的照片背景是黑色的，照片上的人正是这个男人，只是他的眼睛在照片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像是没有瞳孔。

林默的心脏骤然缩紧，他想起了守则第八条。

就在这时，墙上的监控屏幕突然同时出现了雪花噪点，“滋滋”的电流声越来越响，其中一个屏幕的噪点里，隐约浮现出一张模糊的人脸，正对着镜头缓缓微笑。

而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肩膀开始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笑。

林默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门框，手里的牛皮纸信封掉在地上，工作证和红色手电筒滚了出来。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工作证照片上，背景是纯白色的，照片里的自己正平静地看着前方。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照片里的他，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墙上的监控屏幕噪点越来越密集，那张模糊的人脸越来越清晰，男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却始终没有回头。

林默抓起地上的红色手电筒，按下开关，刺眼的红光瞬间照亮了房间的一角。他想起守则第一条，不能长时间凝视噪点区域。

他猛地冲向监控台，手指在控制板上慌乱地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切换备用线路的按钮。

按下按钮的瞬间，所有屏幕的噪点突然消失了，画面恢复了正常的漆黑。房间里的电流声和笑声也戛然而止。

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撑一样，瘫倒在椅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林默握着发烫的手电筒，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看着那个瘫在椅子上的男人，犹豫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

当他绕到椅子前面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椅子上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套空荡荡的保安制服，套在一个用铁丝扎成的人形架子上，制服的胸前别着那张背景为黑色的工作证。

而工作证上的照片，在灯光下，那双灰白色的眼睛里，似乎映出了林默此刻惊恐的脸。

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向0点。

林默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颤抖着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的短信，发件人未知：「欢迎加入恒业大厦夜间安保部，现在，开始你的第一班岗吧。」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大厦防护网发出凄厉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林默握紧了手里的红色手电筒，看着墙上那六个漆黑的监控屏幕，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一晚，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