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弹珠声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

0点15分。

林默瘫坐在监控台前的椅子上，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湿了廉价T恤的布料。他盯着桌上那套空荡荡的保安制服，铁丝架子支撑起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具扭曲的尸体，胸前那张黑色背景的工作证格外刺眼——照片里男人的灰白色眼球，仿佛真的在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他猛地别过脸，抓起自己的工作证塞进衬衫口袋，指尖触到卡片边缘的冰凉时，心脏才稍微安定了些。规则第八条说，必须时刻佩戴工作证。他不敢赌“时刻”的定义，只能把卡片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监控室里的空气很闷，混杂着灰尘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恒业大厦入口处的味道如出一辙。林默起身想去开窗，手刚碰到窗框就顿住了——规则第六条提到开窗时绝对不能看楼下。

他缩回手，转而打量起这个狭小的空间。六个监控屏幕依旧漆黑一片，只有右上角的屏幕偶尔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走廊里快速掠过。冰箱安静地立在角落，林默走过去拉开门，里面果然放着三瓶矿泉水和一份用保鲜膜包裹的三明治，面包边缘已经微微发硬，像是放了很久。

“咔哒。”

冰箱门合上的瞬间，监控屏幕突然集体闪烁了一下。

林默吓了一跳，转身时正好看见左上角的屏幕亮起，画面里是17层的走廊。昏黄的应急灯照着空荡荡的过道，墙壁上贴着的安全标语被水泡得字迹模糊，其中一张“注意防火”的标语下方，有片深色的污渍，形状像只张开的手掌。

他盯着那片污渍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五年前那场离奇的火灾。新闻里说，恒业大厦的火灾从17层开始燃起，消防员赶到时整层楼已经被火海吞没，最后清点现场时，发现17层有七具尸体无法辨认，死因却不是烧伤，而是……窒息。

一股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林默赶紧切换了监控画面。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啪嗒。”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林默猛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那套保安制服安静地瘫在椅子上。他握紧口袋里的工作证，一步步走过去，弯腰检查地面——是一颗透明的玻璃弹珠，滚落在铁丝架子正下方，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

弹珠？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守则第二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若听到楼梯间传来孩童的笑声或弹珠落地声，无论多近，都必须待在监控室内，锁好门并背诵消防口诀，直到声音完全消失。

可现在不是听到声音，而是……凭空出现了一颗弹珠。

他捡起弹珠，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珠子表面还沾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在哪个角落埋了很久。林默盯着弹珠里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发现珠子内部似乎有团深色的杂质，仔细一看，那杂质的形状竟像是一截烧焦的手指。

“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林默手一抖，弹珠“啪”地掉在地上，滚进了办公桌底下。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规则之外的物品，请及时清理。」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规则里只说不能碰额外出现的食物，没说不能碰弹珠。可这条短信的意思是……这颗弹珠属于“规则之外”？

他蹲下身，摸索着钻进办公桌底。黑暗中，指尖突然触到一片冰凉的光滑——不止一颗弹珠。

他心里一沉，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密密麻麻的玻璃弹珠铺在地面上，至少有几十颗，每颗珠子里都嵌着类似的深色杂质，在光线下像无数双盯着他的眼睛。

而这些弹珠排列的形状，赫然是一个指向监控室门口的箭头。

“嘻嘻……”

一声若有若无的孩童笑声，从门外的走廊传来。

林默的头皮瞬间炸开，他连滚带爬地从桌底钻出来，反手就去拧监控室的门锁。金属锁芯转动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可当他松手时，门把却“咔”地弹了回去——锁不上。

笑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个孩子正踮着脚在走廊里跑，鞋底蹭过地面的“沙沙”声清晰可闻。林默急得满头大汗，反复拧着门锁，可那锁芯像是锈住了一样，怎么也锁不上。

“哥哥，我的弹珠掉了，你看见没？”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天真的好奇，却让林默的血液几乎冻僵。

守则第二条警告：绝对不要回应任何来自门外的呼唤，哪怕对方喊出你的名字。

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转过头看向监控屏幕，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门缝里透出走廊昏黄的光，隐约能看到一道小小的影子在晃动，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踮着脚往门里看。

“哥哥，帮我找找好不好？”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妈妈说找不到弹珠，就不让我回家了……”

林默的手指抠进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想起自己住院的母亲，想起那个为了医药费不得不踏入这栋鬼楼的理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不能回应，绝对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背诵消防口诀：“一懂三会，四会四懂……小火快跑，浓烟关门……”

声音刚出口就抖得不成样子，他只能越念越快，试图用口诀盖过门外的哭声。

“嘻嘻嘻……”

突然，哭声变成了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划过玻璃。门缝里的影子开始变大，原本小小的轮廓拉长变形，贴在门上的形状像是个没有四肢的肉瘤，正缓缓蠕动。

林默的后背撞在监控台上，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上角的监控屏幕——画面里，17层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背对着镜头，手里把玩着一颗玻璃弹珠。

而卫生间的门牌，赫然写着“1704”。

守则第四条明确规定：17层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是唯一可以使用的，若看到其他标有“卫生间”的门牌，尤其是门牌号为“1704”的房间，无论门内传来何种声音，都要立刻远离，不要回头。

可监控画面里的1704，分明就是走廊尽头的那个卫生间！

难道守则是错的？还是说……这个卫生间，根本不是“唯一”的那个？

林默的大脑一片混乱，门外的笑声越来越响，门把突然开始自己转动，“咔哒咔哒”的声音像是在敲鼓。他猛地抓起墙角的红色手电筒，按下开关，刺眼的红光瞬间照亮了门口——

门缝里的影子消失了。

笑声也戛然而止。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林默握着发烫的手电筒，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监控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看向监控屏幕，1704门口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墙上那张被水泡烂的安全标语。

墙上的挂钟指向1点整。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口袋里的工作证硌着胸口，他掏出来看了一眼——照片背景依旧是白色，照片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惊恐，和他此刻的模样一模一样。

只是……照片里的他，嘴角好像又向上弯了一点，弧度比之前更明显了。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把工作证塞回口袋，目光落在办公桌底下。那些玻璃弹珠还在，箭头依旧指向门口。他咬了咬牙，拿起墙角的扫帚，蹲下身开始清扫弹珠。

手指碰到弹珠的瞬间，他突然发现每颗珠子里的深色杂质都在动，像是活的。

他不敢细想，飞快地把所有弹珠扫进垃圾桶，紧紧按住桶盖，仿佛里面关着什么会吃人的怪物。

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窗外的风还在吹，防护网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窗外磨牙。林默盯着漆黑的监控屏幕，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守则里说，1至16层是禁区。

可刚才那个孩子的声音，分明是从17层的走廊传来的。

这层被规则保护的“安全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安全。

垃圾桶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弹珠在滚动。林默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个紧闭的桶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等待着下一个诡异的瞬间降临。

凌晨一点的监控室，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浸在冰冷的恐惧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