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一个时代的落幕。小禾背着她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紧紧跟在陆景然和温知夏身后，脚步轻飘飘的，仿佛踩在棉花上。阳光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挡了一下。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干净得能映出人影。陆景然拉开车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禾，上车吧。”
小禾站在车门外，犹豫了。她从未坐过这么漂亮的车，甚至很少有机会靠近。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磨破了边的旧布鞋，又看了看车内干净柔软的座椅，生怕自己会弄脏它。
“别怕，”温知夏看出了她的顾虑，温柔地牵起她的小手，“我们一起坐。”
她的手很暖，掌心带着薄茧，却异常柔软。小禾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她牵着，小心翼翼地坐进了后座。她尽量把身体往车门边靠，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被冻住的小雕像。
陆景然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小禾的目光紧紧盯着窗外，看着孤儿院的灰色建筑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街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像被时光抛下的碎片。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小禾，你以前坐过车吗？”温知夏轻声问，试图打破沉默。
小禾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没有。”
“那以后我们经常带你出去，好不好？”温知夏笑着说，“带你去公园，去动物园，还去吃好吃的。”
小禾没有回答，只是把脸转向窗外，假装在看风景。她不敢相信这些话，怕它们像泡沫一样，一触就破。
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最终停在了一栋带小院的房子前。房子是米白色的，屋顶铺着红色的瓦片，院子里种着几棵不知名的花树，虽然已是深秋，却依然开着几朵顽强的小花。阳光洒在房子上，暖洋洋的，像一幅温柔的油画。
“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家。”陆景然下车，绕到这边为她打开车门。
小禾跟着他们走进院子，脚步放得极轻，几乎听不到声音。温知夏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干净的香气扑面而来。客厅宽敞明亮，地板光可鉴人，沙发是柔软的米色，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的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百合。
这一切都和孤儿院截然不同。孤儿院的墙壁是斑驳的灰色，地面是冰冷的水泥，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饭菜混合的味道。而这里，干净、温暖、明亮，像一个童话里的世界。
小禾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她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格格不入的污点，会弄脏这里的一切。
“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温知夏拉起她的手，带着她走上二楼。
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二楼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温知夏在一扇白色的门前停下，轻轻推开。
“哇……”小禾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房间很大，墙壁是淡淡的粉色，像春天的桃花。一张崭新的白色小床靠着窗边，床上铺着带有小兔子图案的床单和被子。床头有一个白色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一盏可爱的台灯和一个装满彩色铅笔的笔筒。房间的另一角，是一个巨大的白色衣柜，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玩具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毛茸茸的小熊、会说话的娃娃、五颜六色的积木……
这是小禾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房间。在孤儿院，她只有一张小床和一个小小的储物柜，里面除了衣服，什么都没有。
“喜欢吗？”温知夏站在她身后，轻声问。
小禾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喜欢到让她害怕。她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那个冰冷的孤儿院。
“怎么哭了？”温知夏蹲下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可以再换……”
“不是的！”小禾急忙摇头，哽咽着说，“我喜欢……我很喜欢……”
“那就好。”温知夏笑了，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你可以把你的东西放进去。”
小禾打开她的旧书包，里面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还有李奶奶送她的那个掉了漆的蓝色小杯子。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仿佛那是她仅存的、不容侵犯的领地。那个小杯子，她放在了书桌的一角，像一个小小的哨兵。
“我……我可以出去玩吗？”小禾小声问，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消化一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当然可以，”陆景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也走了上来，“院子里有秋千，你可以去试试。我们就在楼下，有事喊我们。”
小禾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她来到院子里，看到了那个秋千。秋千是木质的，座椅上铺着柔软的垫子。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坐了上去，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绳子。她不敢荡得太高，只是轻轻晃了晃。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就这样坐在秋千上，晃啊晃，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她慢慢从秋千上下来，低着头，悄悄走进屋里。客厅里没人，只有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她站在厨房门口，不敢进去。
“小禾？”温知夏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她，笑着说，“饿了吧？快进来，我给你做了点吃的。”
小禾走进厨房，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香气扑鼻。这是她最喜欢吃的，但在孤儿院，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一次，而且鸡蛋很少。
“快吃吧，还热着呢。”温知夏把筷子递给她。
小禾接过筷子，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面条很软，汤很鲜，鸡蛋也很多。她吃得很慢，很珍惜，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好吃吗？”温知夏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眼神温柔。
小禾点了点头，嘴里塞满了面条，说不出话。
吃完面，小禾主动把碗拿到水池边，想帮忙洗碗。她在孤儿院经常帮护工阿姨干活，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证明自己“有用”的方式。
“不用不用，”温知夏连忙拦住她，“你去客厅看电视吧，或者去玩玩具，这里我来就好。”
“我……我想帮忙。”小禾坚持着，她怕自己什么都不做，会被嫌弃。
温知夏看着她倔强的小眼神，心里微微一酸。她知道这孩子心里的不安，便说：“那好吧，你帮我把桌子擦干净，好吗？”
“嗯！”小禾用力点头，拿起抹布，认真地擦起桌子来。她擦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晚上，陆景然和温知夏坐在客厅看电视，小禾则坐在他们对面的小凳子上，身体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她不敢看电视，只是低着头，偶尔偷偷抬眼看看他们。
“小禾，困了吗？”温知夏看出她有些疲倦。
小禾摇了摇头，其实她已经很困了，但她不敢去睡觉。她怕自己一睡着，他们就会改变主意。
“去睡吧，”陆景然温和地说，“明天还要带你去买新衣服呢。”
小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她没有立刻上床睡觉。她把自己的旧书包放在床边，里面装着她唯一的几件衣服和那个小杯子。她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关好后，才慢慢爬上床。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灯光很柔和，却让她无法安心。她想起了孤儿院的小床，想起了李奶奶，想起了那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心里一阵酸楚。
“他们真的会留下我吗？”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必须小心翼翼地活着，不能做错任何事，不能惹他们生气，这样才能不被送回孤儿院。
她把被子盖得紧紧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兽。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这是她在新家的第一个夜晚，漫长而不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