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婚交易
大婚之日,镇北王府的迎亲队伍算不上热闹。
一顶按亲王规制的花轿将林微从尚书府接出,流程一丝不苟,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清。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宾客盈门的喜庆,街道两旁百姓的议论声,甚至盖过了仪仗的动静。
“可惜了,尚书府这位小姐,听说前些日子在赏花宴上还挺出风头呢……”
“出风头有什么用?嫁过来就是守活寡的命!”
“小声点……不过说真的,这王府也太冷清了吧?”
花轿内的林微,头顶着沉重的凤冠,身穿着繁复的嫁衣,脸上却无半分新嫁娘的羞怯与期待。她平静地听着外面的议论,心中一片清明。
也好,省了许多麻烦。
婚礼的仪式同样精简。拜堂之时,她身侧的男子——她的新婚夫君萧执,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身旁的内侍身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低咳,声音虚弱无力。即便隔着扇屏和盖头,林微也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病气。
她依着礼数完成了所有步骤,姿态端庄,无可指摘。
直至被送入洞房,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身旁那个气息奄奄的男人。
喜娘和侍女们退下后,新房内红烛高燃,映得满室喜庆,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林微静坐片刻,忽然自己抬手,缓缓掀开了盖头。
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犹豫。
烛光下,她看清了坐在桌旁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脸色愈发苍白,薄唇几乎不见血色,眉眼深邃却带着浓重的倦意,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然而,林微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他置于膝上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此刻虽看似无力地搭着,但虎口处却有一层不易察觉的薄茧。
那是长期握持兵器才会留下的痕迹。
萧执似乎没料到她会自行掀开盖头,略显诧异地抬眸看她,随即又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边咳边断断续续地道:“王妃……咳咳……怎可自行……这于礼不合……”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气。
林微却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清亮锐利,仿佛能穿透他这层虚弱的外壳。
“王爷,”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在这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演了。”
萧执的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写满倦怠的风眸里,此刻哪里还有半分病气?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冰冷的审视。他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从方才的病弱无力,瞬间转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凌厉。
“王妃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懂。”他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再无虚弱之感,只有一片冰凉的淡漠。
林微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王爷中的,并非寻常病症,而是毒。一种名为‘七日醉’的慢性奇毒,中毒者脉象虚浮紊乱,状似风寒入体、久病不愈,但舌根深处会隐现一道极细的紫线。此毒每隔七日便会轻微发作一次,令人体虚力乏,长年累月,便能悄无声息地耗尽人的性命。”
她每说一句,萧执眸中的冰寒便深一分,直到她精准地说出“七日醉”和“舌根紫线”的特征,他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震惊。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身边最信任的太医和心腹都未能完全勘破,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得知?
“你究竟是谁?”萧执的声音里带上了杀意。
“我是林微,一个不想守活寡,更不想莫名其妙陪你死的人。”林微直视着他,毫无惧色,“王爷,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
“我或许有办法解你身上之毒,至少,可以帮你压制毒性,缓解痛苦。”林微冷静地陈述,“作为交换,我要你王妃应有的尊荣和权力,在这王府之内,我需要有立足之地,有自保之力。我们在外是夫妻,在内是盟友。你保我安稳,我助你解毒。如何?”
萧执静静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穿着最喜庆的嫁衣,说的却是最冷静理智的结盟之语。她眼中没有对新婚的憧憬,没有对命运的哀怨,只有一片坦然的野心和求生的光芒。
有趣。实在有趣。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与之前在回廊中窥见她解算难题时的兴味如出一辙。
“好。”他应得干脆,“本王允你。”
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世人视为弃子的尚书府假千金,究竟还藏着多少本事。
这场大婚,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