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清大学的银杏大道到了秋天总是最美的，金黄的叶子铺满了青石板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林钦阳站在法学院门口，第三次整理了自己的衣领。
“等人啊？”路过的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林钦阳简短地回应，目光仍牢牢锁定在设计学院那栋纯白色建筑的大门。
就在这时，他要等的人出现了。
盛沅抱着几本厚重的设计稿从楼梯上走下来，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微微眯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即便是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清逸出尘。
“学长！”林钦阳快步上前，笑容灿烂得让路过的几个女生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盛沅抬眼，轻轻点头：“林同学。”
这个称呼让林钦阳心里微微一涩，但他很快又扬起笑容：“上次说的那个创业大赛，我们组已经进入决赛了。想请学长帮我们设计展示PPT和产品外观，可以吗？”
盛沅脚步未停，林钦阳便跟在他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靠得太近引起反感，又不会远得听不清对方说话。
“我记得截止日期是下周。”盛沅的声音平静如水， “你们现在才开始准备展示材料？”
“之前一直在打磨产品和商业计划书。”林钦阳解释 道，“而且，我只想要学长来设计。”
这句话里的暗示让盛沅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向前走。
林钦阳不气馁，继续说着他们项目的亮点，时不时瞥一眼盛沅的侧脸。那张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林钦阳却能从细微的眼神变化中读出他的思绪——这是他从大一开始，经过整整一年的观察才掌握的能力。
第一次见到盛沅，是在大一刚开学的新生讲座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的盛沅站在讲台上，冷静自若地讲述着自己在大一期间就获得的设计大奖。那一刻，林钦阳感觉整个礼堂的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人身上。
后来他才知道，盛沅不仅是设计学院的王牌，还在校外创办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客户中不乏知名企业。这样一个耀眼的人，却总是独来独往，像一座孤岛，安静地矗立在喧嚣的人群中。
从那天起，林钦阳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盛沅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他摸清了盛沅每周三下午会去图书馆三楼的靠窗位置看书，知道了盛沅周末常常在工作室通宵，发现了盛沅喜欢喝北区咖啡厅的黑咖啡，却总是忘记吃早餐。
这些细碎的观察，拼凑出一个林钦阳从未向任何人展示的盛沅。
“林同学。”盛沅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林钦阳差点撞上他，急忙稳住身形。
“学长请说。”
“我可以接这个工作，但有两个条件。”盛沅的声音依然平静，“第一，所有设计相关的内容必须完全由我决定；第二，我需要见你们团队的核心成员，了解产品的核心理念。”
“没问题！”林钦阳眼睛一亮，“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会议室，他们都在那里等着了。”
盛沅轻轻挑眉：“你确定我会答应？”
林钦阳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希望学长能答应。”
这个坦诚的回答让盛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林钦阳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带路吧。”盛沅说。
——
创业团队的会议室内，当林钦阳带着盛沅走进来时，原本嘈杂的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团队里的几个成员都睁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林钦阳真的请来了设计学院那位有名的“冰山美人”。
“这是盛沅学长，将负责我们接下来的所有视觉设计。”林钦阳介绍道，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骄傲。
会议过程中，盛沅话不多，但每次提问都直指核心。林钦阳专注地看着他，注意到他在认真思考时会用钢笔轻轻点着笔记本，听到不满意的地方会微微蹙眉，而当他听到团队独特的算法设计时，眼睛会微微发亮。
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像是一幅精妙的素描，只有长久注视的人才能读懂其中的笔触。
“我大致了解了。”会议结束时，盛沅合上笔记本，“明天我会发初步的设计方向给你们。”
团队成员纷纷道谢离开，林钦阳却留在原地，看着盛沅收拾东西。
“学长，一起吃晚饭吧？算是感谢你帮忙。”林钦阳鼓起勇气问道。
盛沅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你不用这样。”
“怎样？”
“一直找机会接近我。”盛沅平静地说，“这个项目我会认真对待，你不需要额外花费心思。”
林钦阳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一步：“如果我说，我想接近学长，不只是因为这个项目呢？”
空气突然凝固了。盛沅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着林钦阳的眼睛。那一刻，林钦阳几乎以为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
然而盛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去食堂吧，我七点还要回工作室。”
——
北区食堂里，林钦阳端着两份餐盘回到座位，发现盛沅正在接电话。
“嗯，稿子我已经发过去了...客户不满意？那我晚点再修改...”盛沅说着，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闪过一丝疲惫。
林钦阳默默将其中一盘菜推到他面前——是他观察到的，盛沅偶尔会点的椒盐排骨。
盛沅挂了电话，看到餐盘时微微一愣。
“学长先吃饭吧，工作的事情可以稍后再处理。”林钦阳笑着说，然后自然地把自己餐盘里的青菜夹到一边——他记得盛沅不喜欢吃青菜。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盛沅的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林钦阳，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的喜好？”
林钦阳的手顿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难道要承认自己经过一年的观察，早已记住了对方的所有习惯和偏好吗？
盛沅没有追问，只是低下头开始吃饭。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工作室的客户临时改了要求，我今晚要改稿子，可能要到很晚。”
这句话像是一个随口的陈述，又像是一种解释，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信任？
林钦阳眼睛一亮：“那我晚点给学长送夜宵？我知道有家店的黑咖啡很不错，而且他们家的三明治也比食堂的好吃。”
盛沅抬头，看着林钦阳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期待和真诚。那一刻，他清冷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许。
“随你。”他轻声说，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林钦阳内心雀跃不已。他知道，对于盛沅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默许和接纳。
——
晚上十点，林钦阳提着咖啡和三明治站在设计学院楼下。盛沅的工作室在五楼，窗户还亮着灯。
他拿出手机，犹豫着是直接上去还是先发个信息。就在这时，他听到楼上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这是盛沅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不耐。
“但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另一个男声回应道。
林钦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站在原地，不知该离开还是继续等待。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怒气冲冲地从楼里走出来，开车离开了。林钦阳抬头，看见盛沅站在窗边，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而孤独。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盛沅的电话。
“学长，我在楼下，给你带了夜宵。”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盛沅说：“我下来。”
当盛沅走出大门时，林钦阳注意到他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笑着递上咖啡和三明治：“趁热吃。”
两人在楼前的长椅上坐下，秋夜的凉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
“刚才那个人，”盛沅突然开口，“是我工作室的一个客户，以为可以用合作来换取别的东西。”
林钦阳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心里五味杂陈。
“很多人接近我，都有各种各样的目的。”盛沅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有的人看中我的能力，有的人看中我的外表，有的人只是想要征服所谓的‘冰山美人’。”
林钦阳转过头，急切地想说什么，但盛沅打断了他：“你知道我为什么接你的项目吗？”
林钦阳摇头。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接近我的时候，眼睛始终清澈的人。”盛沅轻声说，“你的喜欢，都写在脸上，简单直白，没有任何隐藏的目的。”
林钦阳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对方看穿。
“学长，我...”
“叫我盛沅吧。”盛沅转过头，月光下，他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
“盛沅，”林钦阳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我喜欢你，从大一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肤浅，但这一年来，我一直在看着你，了解你。我喜欢的不只是你的外表，更是你的才华，你的坚韧，你独自扛起工作室的担当，你为了一个设计细节反复修改的执着...”
他说着，声音微微发颤：“我知道很多人被你的外表吸引，但我想告诉你，我看到的，是完整的你。”
盛沅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当林钦阳说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
林钦阳疑惑地看着他。
“盛氏集团的董事长，是我父亲。”盛沅平静地说，“但我拒绝接手家族企业，坚持要走自己的路。为此，我几乎与家里决裂。”
林钦阳震惊地看着他。盛氏集团是业内巨头，他完全没想到盛沅有这样的背景。
“现在你知道了吧，”盛沅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和你，林氏的继承人，本应该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林钦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所以呢？这改变不了我喜欢你的事实。”
这次轮到盛沅愣住了。
“我喜欢的是盛沅，是那个为了梦想独自奋斗的盛沅，是那个会忘记吃早餐、熬夜改稿的盛沅，是那个看似冰冷实则温柔的盛沅。”林钦阳直视着盛沅的眼睛，目光灼灼，“这与我们的家庭背景无关。”
盛沅看着眼前这个阳光直率的学弟，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坚定，长久以来筑起的心墙，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缝。
“给我点时间，”盛沅轻声说，“我...不擅长处理这种感情。”
林钦阳点点头，笑容依旧灿烂：“我可以等。不管多久。”
秋夜的星空下，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交叠，仿佛预示着一段刚刚开始的故事。
林钦阳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陪伴。每晚十点，设计学院楼下总会有一个修长的身影提着夜宵准时出现；每个周三下午，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总会多一个假装看书的金融系学弟；每个清晨，盛沅的工作室门口总会挂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和一杯黑咖啡。
“你这样不累吗？”一个月后的某个深夜，盛沅接过林钦阳递来的咖啡，忍不住问道。
林钦阳眼睛弯成月牙：“怎么会累？这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盛沅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他忽然发现，这一个月来，林钦阳从未错过任何一次约定，甚至连他偶尔随口提及的喜好，都会在下次见面时被悄悄记下并实现。
“明天我要去城西见客户。”盛沅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林钦阳眼睛一亮：“正好我明天下午没课，可以当你的司机。”
盛沅挑眉：“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司机？”
“因为你的车上周就送修了，”林钦阳笑得狡黠，“而且你刚才说的是城西的科技园区，那边地铁不到。”
这一刻，盛沅忽然意识到，林钦阳的喜欢从来不是一时兴起的热烈，而是细水长流的守护。他记得自己的一切，甚至比本人还要上心。
第二天下午，林钦阳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当盛沅拉开车门时，发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软垫和一个眼罩。
“你昨晚又通宵改稿了，”林钦阳解释道，“路上睡一会儿吧。”
车开得平稳，盛沅真的在途中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车停在客户公司楼下，林钦阳正在看手机里的课件，车窗开了一条小缝，让午后的风轻轻吹进来。
“为什么不叫醒我？”盛沅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钦阳收起手机：“看你睡得很熟，就和客户改了时间。”
盛沅怔住：“你怎么能...”
“我说我是盛沅工作室的助理，”林钦阳眨眨眼，“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在结束时，客户公司的负责人多看了林钦阳几眼。
回程路上，盛沅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听着电话那头的消息，脸色渐渐苍白。
“怎么了？”林钦阳关切地问。
盛沅挂断电话，声音有些发抖：“工作室最大的客户要解约。他们说...盛氏集团施压。”
林钦阳猛地踩下刹车，将车靠边停下：“盛氏集团？你父亲？”
盛沅苦笑着点头：“他始终不能接受我走自己的路。这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如果失去这个客户，工作室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林钦阳沉默片刻，忽然重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系好安全带。”
“你要带我去哪？”
“去解决问题。”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前。盛沅看着熟悉的建筑，脸色更加难看：“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是我父亲的公司。”
林钦阳解开安全带，目光坚定：“我要让他知道，你的选择值得尊重。”
“不行！”盛沅抓住他的手臂，“你不明白，我父亲他...”
“我知道，”林钦阳轻声打断，“我知道他曾经切断你所有的资源，我知道他派人暗中打压你的工作室，我也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一个人扛过来的。”
盛沅震惊地看着他。
“我说过，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林钦阳微笑，“但这次，你不用一个人面对了。”
盛沅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和林钦阳并肩站在父亲面前。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阳光开朗的学弟，在商谈桌上竟有如此沉稳犀利的一面。
“盛先生，盛沅的工作室这三年服务过十七家客户，满意度百分之百。其中三家初创公司因为他的设计，产品销量提升了三十个百分点。”林钦阳将一份文件推至盛父面前，“这是市场数据。您打压的不是您的儿子，是一个正在崛起的设计天才。”
盛父冷冷地看着林钦阳：“林氏的公子，什么时候开始 操心我们盛家的事了？”
林钦阳不卑不亢：“我不是以林氏继承人的身份站在这里，我是以盛沅合伙人的身份。”
这句话让盛沅猛地转头看他。
“合伙人？”盛父挑眉。
“是的。我已经决定投资盛沅的工作室，并且帮助他搭建更大的平台。”林钦阳从容不迫，“如果您继续施压，损失的不仅是父子情分，更是一个与未来设计行业领军人物合作的机会。”
盛父沉默良久，最终看向儿子：“这是你的选择？”
盛沅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的目光：“是。设计是我的梦想，我不会放弃。”
盛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竟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林家的儿子，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承诺。”
回程的路上，盛沅仍处于震惊中：“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资料？”
“从知道你是盛氏公子那天起。”林钦阳坦白，“我猜到你父亲可能会继续施压，就提前做了准备。”
盛沅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轻声问：“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红灯亮起，车缓缓停下。林钦阳转过头，目光温柔而认真：“因为我说过，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包括你的梦想。”
那一刻，盛沅感觉心中那道冰墙彻底崩塌，融化成一池春水。
车重新启动时，他轻声说：“这周六，我工作室搬家，要不要来帮忙？”
林钦阳怔了一瞬，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当然！”
周六早晨，当林钦阳来到盛沅的工作室，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箱子和中间站着盛沅。
“他们呢？”林钦阳疑惑地问。
“我给他们放假了。”盛沅走向他，“因为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林钦阳忽然紧张起来。
盛沅在他面前站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林钦阳接过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精美的PPT，封面写着“林钦阳观察记录”。
他一页页翻下去，震惊地发现里面记录着他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他常去的篮球场，喜欢吃的食物，甚至是他看书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你...”林钦阳难以置信地抬头。
盛沅的耳尖微微泛红：“你以为只有你在观察我吗？从你在新生讲座上一直盯着我看的那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
“那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盛沅轻声说，“害怕靠近后的失去，害怕认真后的失望。但是林钦阳，”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这一个月的坚持，让我终于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
林钦阳屏住呼吸。
“我也喜欢你，”盛沅终于说出口，声音轻如耳语却无比清晰，“从你不问缘由地每晚给我送夜宵开始，从你记得我不吃青菜开始，从你为我对抗全世界开始。”
林钦阳猛地将他拥入怀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终于等到你了。”
窗外，北清大学的银杏叶已落了大半，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迎来最美的季节。
在爱情的方程式里，有些人是一见钟情，有些人是日久生情。而他们，是在漫长的无声告白中，终于听到了彼此心中的回响。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