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种宗教,信奉这个宗教比信奉旁的宗教代价高得多,并且很快就会消失,信仰过去的时候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还得到处闯些祸。感情这种奢侈唯有阁楼上的穷小子才有。除了这种奢侈,真正的爱还剩下什么呢?——《高老头》
昨夜残留的酒精仍在血管中缱绻游荡,闹钟却已衔着破晓的微光钻进我半梦半醒的耳孔。为了赶赴一场南迦巴瓦峰的日出之约,我终究凭借坚定的意志,挣脱了被窝那缠绵悱恻的桎梏。
草草洗漱后随手抓起卫衣套上,便踏进了朦胧晨色之中。另一处观景台蜷缩在民宿前坡下百余米处的巨石上,我在蜿蜒小径上走了十余分钟,山风似乎裹挟着南迦巴瓦峰雪山的呼吸轻轻拂过面颊,吹立我脸颊上的绒毛。掏出兜里的手机,我对着镜头呵出一团白雾,用卫生纸反复擦拭——没有单反又如何?我偏要贪心地框住雪山顶上那抹鎏金曙光,让它成为旅途记忆里值得回味的一帧。
可山涧的晨风陪伴了我半小时,天边的云层却像被谁肆意扯松的棉絮,层层叠叠堆砌成厚重帷幕,将本该破云而出的霞光捂得密不透风。枝头山雀叽喳跳跃,仿佛在嘲笑我徒劳的守候,最终只能揣着满心空落,踏上归途。
民宿餐厅里蒸腾着白粥的暖香,我正小口吃着稀饭咸菜馒头,刚剥开半只茶叶蛋,身后便漾开熟悉的笑语。娜娜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而至,鬓角还沾染着洗漱后的湿润:“关关,你这么早就下来了?”她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昨夜那段旖旎缱绻从未发生。
“早啊...”我回头时指尖轻颤,茶叶蛋险些滚落。昨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突然灼上记忆,热意倏地漫过耳根。慌忙将半只鸡蛋塞进嘴里,碎落的蛋黄像散落的星屑,含糊不清地应着。“她俩呢?”
“早啊...”回眸时指尖微颤,茶叶蛋险些滚落。“我爬起来看日出的,结果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当看到娜娜红润的嘴唇,突然,昨晚那个猝不及防的吻灼上心头,热意倏地漫过耳根。我躲开眼神,慌忙将半只鸡蛋塞进口中,碎落的蛋黄如攻城掉下的士兵跌落在腿上、地上。
娜娜一眼看透了我的窘迫,问:“这儿的早饭好吃吗?”
“果腹而已,不论好坏。”我一边嚼着食物一边含糊应道。“她俩呢?”
“马上就下来了,麻烦关老师帮我们拿一下早饭,我去洗个手。” 娜娜的目光在餐厅流转,寻到了卫生间的方向。
“好!”我将剩余的鸡蛋全塞进嘴里,鼓着腮帮问:“你们要吃什么?”
“鸡蛋、稀饭、馒头都可以。你说的嘛,果腹而已。”
“大小姐倒是不挑食哇。”我牙尖她一句。
刚夹起两个馒头,胳膊上便落下一个轻快的拍打。晶晶和萱萱挤过来,萱萱正低着头往碗里夹酸菜,晶晶却眯着一双狡黠的眼打量我,眉眼间盈满促狭:“听说关老师昨晚和娜娜喝酒了?”
“啊?”手中的碗险些倾斜,待看清她眼中的笑意才定了心神,声音飘忽如羽:“就...喝了点啤酒。”
“难怪呢,酒最能催化感情了。”晶晶用手肘轻撞我,笑声清脆,“不过怎么不叫上我们?”
我心虚地扫视二人,心里揣测着娜娜是否将那个吻的事情和盘托出:“你们不是早早就睡下了吗?”
“昨晚太困了,洗完澡就睡了。后来娜娜回房吵醒了我们,顺口问了句去了哪里回来的,她说和你在楼顶喝酒赏景呢。”晶晶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旁的萱萱却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我默默来回取着早餐,幸好娜娜适时归来。她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时惊讶地睁大眼睛:“关关,你给我拿了这么多吗?你这是把我当猪了啊?”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拿了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吃不完的话她们也能帮忙。”
“姐,你看人家关老师想得真周到啊,特意让我们吃娜娜的剩饭剩菜呢。”萱萱对着晶晶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尴尬地笑笑,埋头猛吃盘中剩余的食物。“我吃好了,先回房收拾东西哈。”说完便捧着手机逃离了餐厅。
今早我格外注重仪表和卫生,如厕后反复清洗,对着镜子用发蜡精心地将刘海打理成三七分。发蜡抹了又抹,总觉那一缕或者这一束发丝不够服帖。心底也暗暗懊恼没带朋友结婚时赠送的那瓶香水,更后悔忘带电动剃须刀——经过两日生长,脸颊两侧、下颌与唇周已冒出肉眼可见的青灰胡茬,如同初春的苔藓冒头而出探春色,平添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沧桑。
一切收拾停当,离集合只剩寥寥数分钟。我站在浴室那面光洁的镜前,上下左右转动脑袋,端详镜中那个仿佛被精心雕琢过的自己,目光在脸上各个地方扫视,小心翼翼地打理着每一处可能泄露邋遢的细节。
我皱起鼻子——几根不听话的鼻毛探出半个头来,于是拈起银色的修剪器,轻轻将它们收拾妥帖;我挑动几下眉毛,视线却陡然被眉峰处的几根杂毛勾住——它们越界而生,不依规矩,在当代审美里,凭空添了七分滑稽的傻气,少了八分利落的俊朗。那眉形就像两笔未经斟酌的淡墨,失手一撇,一眼瞧去,便流泻出五分挥之不去的潦草与粗糙。
一丝烦躁悄然攀上心头。我下意识地去摸背包的几个内袋,指尖却次次捞空——这才猛然惊觉,那支能描摹形状的眉笔,那把能修正轮廓的眉刀,竟一同被遗落在了远方的洗手台上。一股懊恼混杂着无奈的情绪细细地蔓延开来,在这即将出发的紧迫时刻,所有关于得体的准备,仿佛总差这最后几笔的圆满。
亲爱的读者,当你读至此处,或许正腹诽着我的过度修饰,甚至为我贴上了“娘炮”或“Gay”的标签。但请容许我为自己辩白:这并非矫揉造作,而是求偶法则的使然。正如丛林中的雄鸟会悉心梳理每一片漂亮的羽毛,跳好每一支优雅的舞蹈,一切对仪容的执着,不过都是为了在每个不经意间,降临邂逅时,能够不负那一道投来的评判目光。若你非要在心里给我按个名头,那就当我是只正欲开屏的孔雀,一心只想求得雌性的青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