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试探游戏
展轩第三次在茶水间“偶遇”刘轩丞时，手里的咖啡杯差点没拿稳。
刘轩丞正背对着他，弯腰从冰箱里取矿泉水。展轩能清晰地看见他后颈上那颗浅褐色的痣，像无意间滴落的墨点，在他视线里盘踞了整整三年。
“早。”展轩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普通的同事问候。
刘轩丞转过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早...抱歉，你是新来的同事吗？我上周出了个小车祸，有些人和事暂时想不起来了。”
展轩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咖啡溅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上。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失忆？多么俗套的剧情。可刘轩丞的眼神太过干净，像是真的第一次见他。
人力资源部的李姐证实了这件事：“小刘确实撞到了头，医生说可能是暂时性失忆，休息几天就好了。”
展轩坐在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他和刘轩丞共事三年，从新人培训时就认识了。最初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不知从何时起，展轩发现自己会刻意记住刘轩丞的咖啡口味、工作习惯，甚至是他衬衫最常穿的颜色。
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故作轻松的交谈，那些藏在玩笑话里的试探——刘轩丞难道真的从未察觉？
或者，他察觉了，却选择用这种方式拒绝。
公司团建安排在周五晚上。展轩本来想请假，却听说刘轩丞也会去。
“听说你失忆了？”销售部的王磊大声问刘轩丞，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在他背上，“那你还记得上次输给我多少酒吗？”
刘轩丞笑着摇头：“完全不记得了，要不今晚重新比过？”
众人大笑起哄。展轩坐在角落，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刘轩丞。即使“失忆”了，他的性格似乎并未改变——依然开朗健谈，轻易成为焦点。
展轩低头抿着啤酒，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聚会进行到一半，刘轩丞突然在他身边坐下。“他们说你跟我是一个部门的。”
“嗯，三年了。”展轩轻声回答。
“能跟我说说工作上的事吗？医生说多接触熟悉的环境可能有助于恢复记忆。”
于是展轩开始讲述他们共同负责的项目，那些加班到深夜的日子，那些一起挨批又一起庆祝的瞬间。他讲得很仔细，仿佛只要说得足够生动，就能唤醒什么。
刘轩丞听得很认真，偶尔提问，目光始终落在展轩脸上。
“我们关系应该不错吧？”刘轩丞突然问。
展轩的心脏漏跳一拍。“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神很温暖。”刘轩丞笑了笑，“而且，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看着你。”
这太过分了。如果这是试探，如果刘轩丞真的记得一切却装作忘记，那这句话简直残忍得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展轩小心翼翼守护多年的秘密。
一周后，公司接到一个重要项目，展轩和刘轩丞被分到同一小组。为赶工期，他们连续加了三个晚上的班。
周四凌晨两点，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展轩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刘轩丞常用的那款雪松调古龙水。
“休息一下吧，我点了外卖。”刘轩丞将一杯热奶茶放在展轩桌上，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展轩心里一紧。失忆的人怎么会记得这种细节？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刘轩丞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问了前台小杨，她说看你经常点这个。”
合理的解释。也许真的是巧合。
他们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窗外是沉睡的城市，零星灯火如远天的星子。
“失忆是什么感觉？”展轩忍不住问。
“像是活在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的身体里。”刘轩丞捧着咖啡，目光投向窗外，“你知道自己应该是某个人，却找不到与那个人的连接。有时候，我会突然想起一些片段，但很快又消失了。”
“比如？”
“比如...我好像记得有人在我生日时送过我一盆多肉植物。小小的，绿色的。”
展轩的呼吸几乎停止。那是两年前的事。公司没人知道刘轩丞的生日，展轩是偶然在人事档案里看到的。那天他装作偶然路过刘轩丞家附近，把包装好的多肉植物塞给对方，谎称是客户送的礼品，自己不会养。
“你想起是谁送的了吗？”
刘轩丞摇头。“没有。只是记得有这回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展轩几乎要脱口而出——是我送的，我一直记得你的生日，记得你喜欢的一切。可我从来没有勇气告诉你。
项目结束那天，部门举办了庆功宴。几杯酒下肚，展轩觉得自己的防线正在崩塌。三个月了，刘轩丞的“失忆”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们重新变得“熟悉”起来，甚至比失忆前更加亲近——因为现在的刘轩丞会主动找他聊天，约他吃饭，像是真心想要重新认识这个“陌生人”。
这太折磨人了。每一天，展轩都在“他可能真的忘了”和“他一定是在试探我”之间摇摆。
庆功宴结束后，展轩叫了代驾。他站在酒店门口等车，夜风吹散了些许醉意。
“我送你回去吧。”刘轩丞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不用，我叫了车。”
“取消了吧，我顺路。”刘轩丞的语气不容拒绝。
车上，两人一时无话。收音机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街灯的光影在车内明明灭灭。
“如果...”展轩突然开口，酒精让他的舌头有些打结，“如果你的记忆永远恢复不了，你会怎么办？”
刘轩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那就重新开始。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遍，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比如？”
“比如如果我发现我对某个人有特别的感情，我不会再犹豫。”
展轩转头看向窗外。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即将打开他紧锁的心门。可他害怕门后空无一物。
车停在展轩公寓楼下。他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
就在他推开车门的瞬间，刘轩丞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展轩。”
这是失忆后，刘轩丞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没有“那个同事”或“你”这样的代称，而是确凿的、熟悉的名字。
展轩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我家的多肉植物，”刘轩丞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夜色里，“它开花了。小小的，白色的花。”
“是吗...”展轩不敢回头，怕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会让自己彻底崩溃。
“我查了资料，多肉植物开花很罕见。需要恰到好处的光照、水分，还有...”刘轩丞停顿了一下，“还有足够的关怀和时间。”
展轩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握得更紧了。刘轩丞的掌心很烫，透过皮肤，几乎要灼伤他的血液。
“展轩，我...”
就在这时，一辆车从旁边驶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了车内。在那转瞬即逝的光线中，展轩看见后视镜里刘轩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茫然，没有陌生，只有再熟悉不过的、压抑已久的情感。
车子驶远，黑暗重新降临。
“你什么？”展轩轻声问，声音颤抖。
刘轩丞松开了手。“没什么，早点休息。”
展轩下车，站在路边看着刘轩丞的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夜风吹散了他最后的醉意，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是周六，展轩起得很早。他仔细刮了胡子，换上最喜欢的衬衫，然后开车前往城西的花市。他挑了一盆即将开花的多肉植物，和两年前送出去的那盆一模一样。
结账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刘轩丞发来的消息：
「今天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当面告诉你。」
展轩看着那行字，嘴角微微上扬。这场失忆试探游戏，该结束了。而他，不打算再做一个被动的玩家。
他回复：「正好，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一小时后，老地方见。」
展轩付了钱，拿起那盆小小的植物，走向阳光明媚的门外。这一次，他不会等到另一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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