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的雨总带着股铁锈味,混着霓虹灯的光晕,在狭窄的巷子里织成黏糊糊的网。露西蹲在废弃的空调外机上,手指飞快地在便携式终端上跳动,黑进荒坂的监控系统时,屏幕的蓝光映得她睫毛发颤。
“搞定了。”她低声说,把终端塞进风衣口袋。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大卫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义腿在积水里踩出哗啦的响,粉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
“拿到了?”露西挑眉,看着他怀里露出的半截神经芯片——那是从荒坂的货运车上抢的,据说能让义体的反应速度提升三成。
“当然。”大卫咧嘴笑,露出颗小虎牙,义眼的光圈因为兴奋而亮了亮,“那帮守卫跟傻大个似的,我一个滑铲就绕到他们后面了。”
“是‘差点被激光扫中后背’的滑铲吗?”露西跳下外机,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下次再这么冒失,我就把你的义腿调成儿童模式,让你跑三步摔一跤。”
大卫嘿嘿笑着不反驳,从包里掏出个用锡纸包着的东西:“给你的,热乎的。”
是两个合成肉包,被他揣在怀里捂得温热。露西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肉包里的酱汁溅在下巴上,大卫伸手想帮她擦,却被她拍开。
“脏死了。”她嘴上嫌弃,却把另一个肉包往他手里塞,“快吃,吃完去看烟花——今晚市政中心有庆典,曼恩说能看到整个夜之城的烟花。”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露西的风衣像只展开的黑鸟。大卫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挡住了风,也挡住了远处传来的枪声。
“你说,”大卫突然开口,眼睛望着远处荒坂塔的方向,“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去个没有义体,没有corpo的地方。”
露西靠在他肩上,手里转着个捡来的齿轮:“等攒够了钱,就去月球。我查过,那里的基地有玻璃穹顶,能看到地球像颗蓝色的弹珠,晚上还能看到银河——比夜之城的霓虹好看一百倍。”
“好啊。”大卫握住她的手,义体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到时候我就把义体全拆了,跟你在月球上散步,看地球升起落下,什么都不用抢,什么都不用躲。”
烟花突然在夜空炸开,金色的碎屑像星星落在他们脸上。露西抬头时,正好对上大卫的眼睛,他的义眼里映着漫天烟火,比任何霓虹都亮。
“拉钩。”她伸出小拇指。
“拉钩。”大卫勾住她的手指,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谁反悔,谁就是夜之城最丑的机械狗。”
后来的日子像被快进的录像带。曼恩死在火并里,丽贝卡为了掩护他们炸掉了追兵的车,大卫的义体一次次升级,从手臂到脊柱,最后连眼睛都换成了军用级的,却越来越难控制。
露西在他失控时,会抱着他的头喊他的名字,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纸:“大卫!看着我!你说过要去月球的!”
他每次都会清醒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义眼的光圈忽明忽暗:“对不起……露西,我好像……快控制不住它了。”
最后一次任务前,大卫把那块捡来的石头塞进她手里——就是他们第一次看烟花时捡的,上面还留着灼烧的焦痕。“如果我没回来,”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就拿着这个去月球,替我看看地球。”
露西没说话,只是把石头攥得很紧,直到棱角硌得手心发疼。
他果然没回来。
荒坂的基地在爆炸中坍塌时,露西站在远处的屋顶上,看着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她没哭,只是觉得眼睛里像进了沙子,涩得厉害。后来在废墟里找到他的义眼,镜片碎了,却还能看到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她的脸,在烟花下笑着。
去月球的飞船升空那天,露西把那块石头揣在怀里。穿过大气层时,她看着地球慢慢缩小,夜之城的霓虹变成个模糊的光点,突然捂住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舷窗上,很快被失重的空气吹成小水珠。
“大卫,”她对着虚空轻声说,“你看,地球真的像颗玻璃弹珠。”
月球基地的风很静,吹过环形山时带着呜呜的响,像谁在哼不成调的歌。露西坐在观测台上,把石头放在画板旁,笔尖在画布上移动,蓝色的颜料晕开,慢慢变成地球的模样。
画的角落,她用银色颜料画了两个小小的身影,手牵着手,站在星空下。
“等这里的画展结束,”她对着石头说,“我就回去看看。听说夜之城变了,没有corpo的监控,也没有那么多枪声了。”
风卷起她的头发,银灰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远处的地球缓缓转动,蓝色的海,白色的云,还有那片曾经被霓虹淹没的土地,此刻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孩子。
“到时候,”她笑了笑,眼里有泪光,“我们再一起看一次烟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