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规则的种子。
战斗结束后的几天，围墙外的聚居地陷入了一种混合着悲伤与狂热的奇特氛围。牺牲者被按照一种新出现的、简陋的仪式安葬，他们的死亡被赋予了“为神明、为圣地献身”的光荣意义。而李曜抛出的那些金色荆棘，则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供奉在聚居地中央，成为了“神罚”的象征和新的守护圣物。
李曜坐在院子里，看着系统界面。因为提供了“荆棘藤蔓”帮助抵御外敌，他获得了一笔不菲的种植经验，土地开垦等级又提升了一级，解锁了新的作物——【发光苔藓（变异）】。描述是：【喜湿，可附着于大多数表面生长，提供稳定冷光源。可能产生未知变异。】
提供光照？李曜心中一动。外面的幸存者夜晚只能依靠篝火，不仅浪费燃料，光线昏暗，而且容易吸引危险。如果……
他立刻在仓库角落一个潮湿的水槽边种下了几簇【发光苔藓】。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白色光辉，将那片区域照亮，却不刺眼。
有用的东西！ 李曜心头第一次因为系统产物而涌起一丝真正的喜悦。这东西如果能推广出去，能极大改善外面的生存条件。
但紧接着，喜悦就被现实的考量冲淡。怎么给？像之前一样偷偷扔出去？然后等着外面的人再次跪拜，高呼“神赐光明”？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单方面的、“神恩”般的赐予，正在把他推向一个无法回头的神坛。他必须做出改变，必须让外面的人，至少部分地，依靠他们自己。
几天后，一个机会来了。
断臂壮汉——现在李曜知道了他叫“雷岩”，是这群幸存者中颇有威望的战力头领——带着几个人，抬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来到围墙下。他们不是在战斗中受伤，而是出现了严重的辐射病症状：皮肤溃烂，高烧不退，器官正在衰竭。他们的亲人捧着最后一点积攒的、毫无特殊能量的“祭品”，绝望地哭喊。
李曜在瞭望塔上看着，心中清楚，仓库里那些拥有治愈效果的“圣物”有限，且效果不确定，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辐射病是这片废土上最普遍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那个久未使用的扩音器。他的声音通过电流，带着一丝微弱的杂音，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聚居地：
“外面的人，听着。”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
“我，无法治愈所有的疾病，尤其是辐射带来的侵蚀。”他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避免任何可能被解读为“神谕”的起伏，“依赖……依赖所谓‘圣物’，并非长久之计。”
下面的人群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但无人敢喧哗，只是更加虔诚地聆听。
李曜继续道，他选择着最朴实、最直接的词语，几乎是在复述旧时代基础的卫生和医疗常识：“想要活下去，减少病痛，你们需要做到几点。”
“第一，水，必须烧开再喝。”他加重了语气，“无论看起来多干净的水源，都可能含有致病的……秽物（他差点说出‘细菌’和‘病毒’，硬生生憋了回去）。用火煮沸，能杀死大部分秽物。”
“第二，伤口，必须及时清理。 用烧开过的水，或者……或者尽量干净的布擦拭。避免用脏手和不洁之物接触伤口。”
“第三，死去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变异兽，必须尽快深埋，远离水源和居住地。 它们的尸体会散发毒瘴，污染环境和水源。”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下方那些茫然、却又努力理解的面孔。这些在现代社会堪称常识的东西，在这里，却如同天书。
“还有，”他补充了最后一点，也是他思考良久的一点，“我赐下的……那些荆棘，可以用来在聚居地外围设置障碍，阻挡小型变异兽。但如何布置，需要你们自己摸索，合理利用。”
他说完了。围墙内外，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幸存者们面面相觑，似乎在消化这些前所未闻的“神谕”。煮沸水？清理伤口？深埋尸体？这些……听起来如此平凡，甚至琐碎，与想象中呼风唤雨、言出法随的神明手段相去甚远。
雷岩和几位老者低声急促地交换着意见。片刻后，雷岩上前一步，仰头高声道：“谨遵神谕！我等明白了！神明大人是在教导我们生存的‘法则’！是授予我们渔，而非仅赐予鱼！”
另一位白须老者激动地补充，声音颤抖：“煮沸之水，乃‘净化神术’之基！清理伤口，乃‘圣洁仪式’之始！深埋尸骸，乃‘驱散污秽’之法！布置荆棘，乃‘构筑圣域’之权！神明大人并非不救，而是在指引我们，如何自救，如何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神圣的秩序！”
李曜在塔上，听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又一次失败了。他试图传递“科学”和“自理”的种子，落在这片被神秘主义和绝望浸透的土壤里，依旧无可避免地长成了“神学”的幼苗。
然而，与之前纯粹的崇拜不同，这一次，他观察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人群在短暂的困惑和“解读”之后，并没有仅仅停留在祈祷上。在雷岩和几位老者的组织下，他们真的行动了起来。
有人开始专门负责收集柴火，搭建更大的、用于持续烧水的灶台。原本随意取用河水、积水的人，开始排队等待领取“煮沸过的圣水”。
照顾伤患的人，不再仅仅祈求神明，而是开始尝试用煮沸后冷却的水，小心地擦拭伤口，更换相对干净的布条。
一队健壮者被组织起来，负责将战斗中和因病死亡的尸体，运送到远离河流和居住区的指定地点，进行深埋。
甚至有人开始研究那些金色的荆棘藤蔓，尝试着将它们编织、固定在聚居地外围的关键位置，构筑一道被他们称为“神圣荆棘篱笆”的防线。
整个聚居地，因为李曜这几条“平凡”的指令，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更加有序的活力。他们依然视这一切为“神启”，但他们在实践神启的过程中，确确实实地在改善自己的处境。
李曜看着这一切，心情复杂难言。
沟通依旧是无效的，他的意图永远会被曲解。但……结果似乎并不坏？至少，他们开始做一些正确的事情，哪怕动机是错的。
几天后，他注意到聚居地的夜晚，亮起的光芒比以前更多、更稳定了。并非全是篝火，似乎还有一些……冷光？
他好奇地再次爬上瞭望塔，借着月光和下方的光源望去。只见在一些关键的路径和窝棚门口，悬挂着一些简陋的容器，里面盛放着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东西。
那是……【发光苔藓】？
李曜愣住了。他绝对没有将苔藓扔出去过！他仔细回想，终于记起，前几天他清理水槽边过度生长的苔藓时，确实将一些刮下来的、沾着污泥的苔藓碎屑，通过排水管道冲到了围墙外……
这些被他视为“修剪下来的废料”的东西，竟然被外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并且，成功地培育和扩繁了！
虽然光线微弱，远不如他围墙内经过系统优化的苔藓明亮，但这确确实实是外面的人，依靠他们自己的双手，利用“神赐”的“种子”（尽管是废料），创造出的光明！
这一刻，李曜的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似乎松动了一丝裂缝。
他依然厌恶被当成神明，依然渴望宁静。但他无法否认，当他看到那些在微弱苔藓光芒下，安然入睡的孩子面孔，看到那些因为喝上烧开的水、伤口得到基本清理而病情好转的人脸上露出的生机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满足感，悄然滋生。
他改变不了他们的思想，但他似乎……可以引导他们的双手。
他回到仓库，看着那些堆积的“财富”，目光不再仅仅是排斥和烦恼。他开始真正思考，哪些“无用之物”，可以被外面的人，以何种方式，“有用”地利用起来。
也许，他无法卸下“神明”的身份。
但或许，他可以尝试着，将这个身份，从一个需要不断展现“神迹”的偶像，转变为一个……播种“规则”与“希望”的象征。
他种下的，不仅仅是会变异的作物。
他似乎在无意中，也开始播种一种新的、扭曲但确实在发挥作用的……文明雏形。
而他自己，也正被这股由他亲手释放、却又无法完全掌控的力量，推着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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