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檐角的梨花正簌簌落着细雪似的白瓣,凌璃垂眸,指尖刚触到袖间暖绒,便觉发间金簪凉得沁人。
她生得是一副娇生惯养出的好皮相,冷白的脸像浸在春溪里的玉,细瓷似的泛着润光。
偏那眉梢眼尾又坠着点软,眼波垂下去时,长睫扫在眼下,晕出浅淡的绒影,鼻尖唇瓣都浸着软嫩的粉。
身上的襦裙是今年新裁的,内层是雨过天青的软缎,裹着鹅黄半臂,纱袖上暗纹浮着云气,走动时像拢了半袖春光。
领口那圈白狐绒是三皇子上月派人寻来的,暖得像揣了团云。
腰间朱红帛带束出纤细的腰,带下坠着的金流苏随着她垂眸的动作轻晃,撞在青蓝裙料上,碎光似的溅开。
凌璃正捻着瓣落进领口的梨花,忽听见来人脚步由远及近。
抬眼时,眼尾那点软意漫开,连带着发间金簪的光,都暖了几分。
凌璃子端兄长
她嘴上唤着,脚下却未挪半步,仍是那副娇纵懒散的模样。
因着凌不疑深得文帝爱重,他这胞妹也常养在宫中。
当年孤城城破,霍君华带着顶替凌不疑身份的霍无伤在外流亡两年。
途中才发觉有了身孕,逃难路上食不果腹,三个月的身孕只显得腹部微丰。
霍君华不愿留这个孽种,试尽法子也未能落胎。
生产后更是几度要将婴孩丢弃,她只盼着念着她的阿狸,连给孩子取名都用了“离”字。
扔一次,凌不疑就捡回一次,名字也是他重新取的。
凌不疑凌璃,取琉璃之意,珍重非常。
待回到都城,凌益早已另娶淳于氏,他对发妻尚且无情,更遑论一个丫头片子。
凌璃是凌不疑亲手带大的,事事经他手,件件过他眼。
那双握惯了刀剑的手,也曾拿起绣花针,只因府中无女性长辈,旁人他又信不过。
三岁前,凌璃贴身穿的小肚兜都是他一针一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穿在小姑娘身上,她却拍着手说最喜欢。
后来越妃和皇后知晓此事,他才不再亲手缝制这些。
三皇子缓步走到她面前,见她小脸被狐绒衬得只有巴掌大,语气不觉放柔。
三皇子昭昭,身子可大好了?子晟有事要晚些才回
凌璃跺了跺脚,裙摆漾开一圈涟漪。
凌璃什么事比我还要紧?若不好好赔礼,看我理不理他
三皇子眼底浮起笑意,目光掠过她发间那支熟悉的金簪。
那是去岁凌不疑亲自画的样子,命宫中巧匠打制的。
陇右大捷,将士们今日凯旋。他在城门口接了封赏,本该即刻入宫面圣的
三皇子听说是有桩急案
凌璃案子案子,整天就是案子
凌璃撅起嘴,指尖绞着腰间的金流苏
一阵风过,梨花落得急了些,三皇子下意识侧身替她挡了挡。
见她领口还是落了几片花瓣,伸手想拂,又觉不妥,收回手道。
三皇子他何时食言过?既说了回来陪你用晚膳,必定会赶回来的
凌璃垂下眼帘,金流苏在指间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深宫再好也不是家,没有他在身边,连这满树梨花都显得冷清。
凌璃那他…子端兄长可知他几时能回?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三皇子这倒没说
三皇子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又补了一句
三皇子曹常侍亲眼见他往城南去了,想必不是什么棘手的案子
正思忖间,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来,扑通跪倒。
“殿下,女公子!凌将军回宫了,此刻正在宣德殿面圣,说是让女公子稍候片刻,他稍后就到”
凌璃眼睛一亮,方才那点怨气都散了,提着裙摆就要往宣德殿去。
走出两步又停住,理了理鬓发,转身对三皇子福了一福。
凌璃子端兄长,阿璃先告退了
三皇子望着她匆匆离去,连步摇乱了都顾不上扶,不禁失笑。
三皇子这丫头…
嘴上说着不理人,心里不知有多欢喜。
梨花还在落,轻轻覆上来时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