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得很快。在玛西麦文签下手术同意书后不久,走廊尽头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欧趴的父母——欧凌峰和苏念,以及欧趴的爷爷奶奶,都赶到了。他们显然是从研究所直接赶来,欧凌峰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白大褂,脸上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苏念麦文,雪儿(先冲过来,一把抱住几乎虚脱的夏雪儿,声音哽咽)
苏念怎么会这样……雅雅她……
欧凌峰则相对克制,但紧蹙的眉头和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心绪不宁。他走到玛西麦文身边,用力按了按老朋友的肩膀:
欧凌峰顶尖的医疗团队都在里面,雅雅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
他的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一种坚定的信念。欧爷爷奶奶也红着眼圈,心疼地看着崩溃的玛西夫妇和角落里那个让他们格外牵挂的孙子。
大人们的到来,带来了一丝慰藉,也让走廊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他们低声交谈着,交换着已知的信息,言语中充满了对雅雅的心疼和对玛西夫妇的安慰。
然而,自始至终,欧趴都像是置身于另一个维度。
他就站在离手术室门最近的那个角落,背对着所有人,面朝着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对于亲人们的到来,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没有回头,没有移动,甚至连一丝细微的肢体语言变化都没有。仿佛那些焦急的呼唤、关切的低语,都只是遥远背景里的杂音,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屏障。
(欧趴的心理活动)
在他的世界里,时间并非以小时或分钟计算,而是以一种凝固的、近乎固态的方式存在着。外界的一切声音、光线、动作,都变成了模糊扭曲的影子,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水汽的毛玻璃。
唯一清晰的,是门上方那三个血红色的字——“手术中”。那光芒像烧红的针,一下下刺扎着他感官中某个从未被触及的区域,带来一种陌生而尖锐的疼痛。
他的脑海里,没有连贯的思维,只有破碎的、不断闪回的片段:
图书馆里,雅雅稚嫩的声音读着绘本:“……要用心去看……”
钢琴前,她专注的侧脸,和流淌出的、让他世界第一次有了色彩的旋律。
美术课上,她塞到他手里的蓝色蜡笔,和纸上那道歪扭却鲜活的线条。
放学路上,她小手传来的温度,和那声欣喜的“哥哥拉我的手了!”
溪谷边,她冰冷的指尖,苍白如纸的脸,和那片刺目的暗红……
这些画面无序地冲撞、叠加。那个总是带着阳光、声音、色彩和温度闯入他寂静世界的女孩,那个一点点凿开他冰封外壳的“小太阳”,此刻她的光芒正在那扇门后变得微弱,甚至可能……彻底熄灭。
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慌攫住了他。这不是基于逻辑的理解,而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灵魂联结处的本能恐惧。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正随着那扇门内生命体征的起伏,而剧烈地晃动、崩塌。那层保护了他多年的透明壁垒,此刻布满了裂痕,不是因为外界的冲击,而是因为内部核心的即将缺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失去”的威胁,尽管他可能无法用语言定义它。
他就这样站着,用尽全部的精神力量去“感知”门后的情况,仿佛只要他足够专注,就能抓住那缕微弱的气息,就能将他的“太阳”从冰冷的深渊里拉回来。身体的颤抖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近乎僵硬的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十个小时的等待,对于门外的大人来说是焦灼的煎熬,对于欧趴而言,则是一场无声的、发生在内心世界的巨大风暴。 他独自承受着这场风暴,无人可以分担,也无人能够触及。
当时钟的指针艰难地划过又一个刻度,当窗外的夜色开始透出微弱的灰白,当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几乎被绝望淹没时——
“手术中”的灯光,倏地熄灭了。
走廊里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直如同雕塑般的欧趴,都猛地、齐齐地聚焦在那扇缓缓打开的门上。
主治医生带着满身疲惫走了出来,他的表情在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让人无法立刻判断吉凶。
玛西麦文在夏雪儿和苏念的搀扶下,踉跄着迎上前,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传递着最深的祈盼。
欧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前倾了一个极小角度,那是在漫长十个小时里,他第一次出现明显的、自主的肢体动作。
漫长的十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尤其是那个用整个灵魂在守候的男孩,他的世界是走向彻底冰封,还是重获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