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5日,下午三点十七分。
我盯着茶几上那只半融化的冰淇淋发呆,巧克力酱在玻璃表面蜿蜒成河。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把窗外三十多度的热浪隔绝在外,但这凉意却驱不散客厅里的尴尬——准确地说,是我心里的尴尬。
"所以,"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夏雨她...真的明天飞?"
坐在对面的女孩轻轻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肩带。她和夏雨有七分相似的眉眼,只是更青涩些,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夏清心,夏雨的亲妹妹,一个刚过完十七周岁生日的高三学生。
"我姐说纽约的设计展很重要。"她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她说...让我先住你这儿。"
"这儿"指的是我那套120平米的房子。父母在我高三那年离婚后出国定居,留下这套全款买下的新房。大学毕业后我顺理成章住了进来,直到半年前夏雨搬进来,把朝南的次卧变成了她的衣帽间。现在,这个空间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我站起身想去冰箱拿罐冰镇啤酒,胃却不合时宜地抽痛了一下。夏雨临走前塞给我一板胃药,说"你这破胃再喝冰的迟早要完蛋"。真是讽刺,她自己倒是跑得干脆利落。
"那个..."夏清心突然开口,我回头时正看见她把一个画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会做饭,会打扫,晚上看书不会吵到你..."她越说越快,像在背诵准备好的台词。
我忍不住笑了。这女孩和她姐姐完全是两个极端,夏雨永远大大咧咧,而她却像只谨慎的寄居蟹。
"放心住。"我拉开冰箱门,冷气扑面而来,"啤酒要吗?"
她吓得连连摆手:"我...我未成年。"
"逗你的。"我拿了罐常温可乐扔给她,自己还是摸出罐青岛啤酒,"你姐没告诉你,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
"她说你是中央空调。"夏清心接过可乐的手指顿了顿,随即意识到失言,脸"唰"地红到耳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胃又开始疼了。这大概就是报应,谁让我以前总跟夏雨开玩笑说她妹妹是"小古板"。
"行了,我带你看房间。"我拎起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粉色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虽然你姐把这儿祸害得不轻,但收拾收拾还能住人。"
次卧果然一片狼藉。化妆品散落得到处都是,衣柜里还挂着她没带走的裙子,书桌上摊着我们去年去青岛拍的合照。夏清心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安静地看着我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塞进纸箱。
"这些..."她指了指纸箱,"要扔掉吗?"
"先放储藏室吧。"我拉上箱盖,灰尘在夕阳的光束里跳舞,"也许她哪天良心发现会回来拿。"
说完我就后悔了。夏清心的眼圈明显红了,她低下头,手指抠着画夹的边缘:"我爸妈离婚后,就没人回过那个家了。"
空气瞬间凝固。我这才想起夏雨曾经对我说过:夏家父母离异后各自重组家庭,把两个女儿扔给国内的亲戚,去年连抚养费都断了。夏雨出国前在电话里吼"我受够了被抛弃",原来不只是说给我听的。
"抱歉。"我挠挠头,试图补救,"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后这儿就是你家了,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她突然抬头看我,眼镜片反射着光:"真的?"
"当然。"我拍着胸脯保证,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过有个条件——"
她紧张地抿紧嘴唇。
"以后做饭得给我留一份。"我冲她挤挤眼睛,"我这胃病,医生说得多吃家常菜。"
夏清心愣住了,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夏雨,但又不一样。
那天晚上我睡得出奇地好。凌晨两点被渴醒,摸黑走到客厅,却看见厨房亮着灯。夏清心披着我的灰色卫衣,正站在灶台前忙活,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你怎么不睡?"我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眼镜滑到鼻尖上:"给你熬粥。"灶台上摆着个小小的砂锅,米香混着淡淡的姜味飘过来,"我听见你胃疼得哼哼了。"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把粥盛进白瓷碗里,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女孩。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给那瘦小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银边。
"楚言哥,"她把粥端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以后别喝冰啤酒了好不好?"
我接过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胃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
"遵命,夏老师。"我学着她的样子推了推眼镜,"不过作为交换,明天开始你得负责叫醒我。广告狗的生物钟,你懂的。"
她眨眨眼睛,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容:"那我要收叫醒费。"
"哦?"我挑眉,"多少钱?"
"一顿早饭。"她竖起一根手指,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要加两个荷包蛋的那种。"